小說 > 《抉擇》Code Blue 紅白 > (1)《責任》
「醫療隊麻煩過來一下!這位傷者需要即時送院——」緋山快速撕去傷者手腕上的標籤,剩下紅色標籤。
 
「醫生!這邊傷者太多,快應付不來了!」不遠處傳來的叫喊聲,讓緋山更為焦躁。
 
現在,火車路軌與鄰近的高速公路被一列接一列的火車車廂相隔,即使這邊的情況稍為安定,她也不能即時到達另一邊。
 
更何況不論哪一邊,傷者的人數亦太多了,單靠兩名醫生根本不足夠。
 
三井醫生、森本醫生、藍澤、藤川和冴島等人大概要二十分鐘後才能到現場增援,鄰近的醫院亦剛派出醫生和急救小隊。
 
緋山緊咬下唇,替眼前的傷者檢查完畢後,又繼續替別的傷者診斷。
 
 
 
 
 
另一邊廂,白石亦忙得不可開交。
 
被車廂壓住的數十架車輛裡不斷傳出慘叫聲,醫療小隊除了用言語安撫他們之外,並沒有可以做的事。
 
大型切割機器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趕到,而且實在太多傷者被壓,也不能全把傷者們救出來。
 
先不論那些還沒被拯救的傷者,就眼前數之不盡;被鮮血覆蓋的傷者同時喊著醫生,白石的思緒不禁變得混亂起來。
 
「止血了——替他輸血吧。」白石把早已沾滿鮮血的雙手從傷者的胸膛裡抽出,對著身旁的醫療人員說道。
 
戶外手術,已經習以為常了。
 
能夠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作出正確的急救方式,盡量保持冷靜,白石的成長顯而易見。
 
「醫生,這是最後一個血袋了,增援隊要十分鐘後才到達——」從救護車裡拿著血袋跑到白石身邊的醫療人員慌忙說道。
 
白石緊皺著眉頭,思緒亦被身邊的喊叫聲所擾亂。
 
頭腦頓時一片空白。
 
「醫生——」
 
「盡力而為就可以了!支援不足也得撐下去!」白石打斷了對方的話語,走到另一位傷者身旁蹲下來檢查傷勢。
 
沒有脈膊,身體非常冰冷。
 
失血過多,心臟再起不能。
 
白石撕去傷者手腕上的牌子,剩下黑色的標籤。
 
朝死者點頭以示歉意,她便繼續替別的傷者進行急救。
 
醫療人員看著她的背影,沉重歎息著,替死者蓋上染血的白布。
 
 
 
 
 
在災難現場匆忙來往的醫療人員於拯救生命的同時,亦以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
 
無法預測持續不斷的餘震,也無法估計震動的規模。
 
不少屬於大橋的損毀部份還懸掛在斷口的邊沿,搖搖欲墜。
 
在斷口之下,是一輛來不及停下而不幸掉落到地面的車子,裡面共有三人被困。
 
駕駛者——大概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已身亡。
 
副座——三十餘歲的女子,奄奄一息。
 
後座——六至八歲的男孩,似乎以一己之力勉強爬出車外,但左腳被金屬壓住,出血情況嚴重。
 
由於車輛嚴重變形,導至救出工作非常困難,至少要三十至四十五分鐘才能把男孩救出。
 
以上的資料是緋山從醫療小隊那裡得來的。
 
「醫生,要怎麼辦?」戴著安全帽的醫療人員一邊用手背抹去額上的汗水,一邊喘息著問道。
 
「……」緋山輕皺眉頭朝車子的方向望去。
 
斷口之下的區城均屬於危險範圍,並且以黃條禁止他人進入。
 
隨時會有巨大石塊掉落的危險,不論是醫療隊還是負責切割工作的工程隊,也不能冒險闖進危險區進行救援。
 
現在的決定權——大家的性命和傷者的性命,全部落入她——緋山美帆子醫生的手上。
 
分秒必爭,要是再猶疑不決的話,男孩就要失去性命了。
 
但要是發生餘震的話,協助自己拯救男孩的所有人;而且連自己也會喪命於這裡。
 
這種緊握生死大權的感覺,真的讓她覺得非常討厭。
 
見死不救這樣的事情,緋山美帆子絕對做不出來。
 
但是她亦不能以所有人的性命作為賭注。
 
 
 
 
「醫生……請妳……救救那孩子吧……」
 
 
 
從車裡傳出女性的嗓音,沉重的、痛苦的、垂死的。
 
在緋山的角度,可以清楚從空隙裡看見副座的情況。
 
女子留下一句話後,便帶著似是哭泣的表情,閉上了逐漸失去焦點的雙眼。
 
緋山睜大眼睛凝望著那名女子的面容,雙手握成拳頭。
 
下一秒,她的眼神已變得非常堅定。
 
 
 
「把手術工具拿來吧,一個人就足夠了。」
 
緋山用冷靜的語氣說道。
 
但醫療隊等人並沒有反應過來。
 
這位醫生,在開玩笑對吧?真的不惜拼上自己的性命拯救生存機會渺茫的男孩?
 
「快點把工具拿來,沒時間了!」
 
緋山對著身旁的人們再次重覆話語,一名護士正在猶疑著要不要把工具交給她。
 
但她一手抓住手術工具箱,從護士手上搶奪過來,彎身穿越黃線,往男孩的方向跑去。
 
「這裡有我就足夠了,其他傷者就拜托你們了。」緋山跪在血泊之中,檢查男孩的脈膊。
 
依然站在旁邊不知所措的醫療隊頓時被她的話語拉回現實。
 
「是!」
 
話音剛落,醫療隊隨即散去。
 
緋山聽到漸漸遠去的腳步聲,露出淡淡的微笑。
 
太好了,沒有人選擇留下來。
 
就算是喪失性命,她也只要對自己的死亡負責,而且把沒有他人的生命牽涉在內。
 
感覺輕鬆多了,能夠專心進行急救。
 
既然跨越這麼多難關才能成為醫生,就要把自己的信念灌徹到底。
 
不管多麼危險,醫生也會把病患放在第一位。
 
不管世人覺得這是一件很胡鬧的事,至少緋山美帆子是這樣單純為了病人而拼命的醫生。
 
 
 
 
她嘗試把卡在車子裡;只有上半身碰地的男孩稍微移動一下位置,現在根本沒有空間施手術。
 
可是不論她怎麼努力,還是沒有足夠的空間讓她施手術,再糾纏這樣下去,男童會因失血過多致死。
 
除了小腿被壓住,還有腦積血。
 
如果是地震發生的時候已有內出血,那麼男孩現在應該已經喪命了。
 
但還能感到微弱的脈膊,儘管存活機會很渺茫,緋山還是希望能把他從死神的手上搶過來。
 
她正準備伏在地上深入嚴重變形的車子內部,替男孩進行止血。
 
突然地面傳來強烈的晃動。
 
 
 
「危險!」
 
 
 
耳邊傳來相熟的女性嗓音,緋山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已因劇烈晃動而失去平衡。
 
正以為自己會跌倒在地上的緋山,失衡之際突然被人用力地抓住手臂,下一秒便被陣耳欲聾的聲響弄得頭昏腦脹。
 
緋山稍為變得清醒的時候,睜眼看到的只是白石放大了幾倍的臉。
 
她毫不客氣地壓在緋山身上,但意識過來後便立刻以雙手撐地,站起來臉色凝重地凝望著緋山。
 
緋山連忙站起來,發現自己身處黃線之外的安全區域。
 
而危險區域內的那輛車子和三名遇難者,則被從大橋掉落的損毀部份所覆蓋,換句話說,被埋住了。
 
在一堆建築廢物之中,只能看到唯一沒被埋掉的一只手——那名男孩幼小的手臂。
 
緋山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頭腦頓時變得一片空白。
 
「妳知不知道剛才的情況有多危險啊!」巨響過後,首個打破死寂的人是白石。
 
她生氣得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朝著緋山高聲叫喊,同時把在場不少醫護人員嚇倒。
 
就是因為這麼突如其來的怒吼,把緋山喚回現實,亦讓她感到莫明其妙的憤怒。
 
「就算知道非常危險,我也要把那個男孩救活!」緋山沒有理會四周的目光,並沒有多加思考便作出反駁。
 
救人就是醫生的責任,見死不救的醫生,還算是醫生嗎?
 
再者,即使緋山美帆子這個人並不是醫生,她也不會見死不救。
 
「保住一個醫生的性命,就能拯救更多的性命!妳明白嗎!?」白石嘗試抑壓自己的怒火,可是並不成功。
 
緋山沒有作出反駁,只是與對方怒目瞪視。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不用妳管!」緋山別過頭,刻意逃避白石的視線。
 
白石清楚這個時候對緋山說甚麼都沒用,她根本不會聽進去。
 
與其把時間花在吵架上,倒不如爭取時間搶救更多的病人。
 
她——白石惠,早在趕過來的那一刻違背了自己的道理。
 
因為她放棄了那些傷重的傷者,無視醫療小隊的勸告;一意孤行也把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拯救一名醫生。
 
即使對方並不是醫生,只是友人,大概她也會對緋山美帆子捨命相救。
 
連白石本人也不清楚為甚麼剛才會這麼衝動,奮身撲上前把對方推離危險範圍。
 
那時候,她的腦海裡僅僅只有緋山的事情。
 
 
 
「隨便妳吧。」
 
 
 
白石拋下一句話便離開了,替別的傷者進行急救。
 
緋山瞪著她的背影,直到白石從視野裡消失。
 
她默默垂下頭,看著早已沾滿鮮血的雙手,覺得自己的感官全都麻木了。
 
即使用力捏著剛才被白石用力抓住的手臂,亦感覺不到先前的疼痛。
 
 
 
 
 
死亡,是醫生經常接觸的事。
 
比他人更會應對生離死別的場面,已漸漸習慣眼見生命從自己的手裡流走。
 
但是那種因為自己的無能——揪心的感覺,會伴隨自己一輩子,永遠不會消失。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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