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的額輕輕抵著冰涼的門板,她疲憊的閉著眼,手上的鑰匙怎麼也對不進門上的鎖,於是就這麼站在門外好一會兒。

她杵在門口,想著反正現在是深夜,也不會有人察覺到她的怪異舉動,而且……

其實不回來也沒關係的。

任由思緒翻攪,白石最終只是歎了口氣,睜開泛紅的眼,精准的將手中捏著的東西插入鎖孔,進入屋內。

映入眼底的是一室漆黑,白石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還會呆站在門邊對著空無一人的房子發愣,她隨口喊了聲「我回來了」就摸黑打開燈的開關。

還真是可怕呢,原來不需要太久也能習慣沒人等門的感受。

過去總會亮著的那一盞燈,也因為怕黑的人不在而熄了。

白石從包包撈出手機,手指像是有自我意識般按下一組號碼,家中的室內電話立即響起。刺耳的鈴聲在靜默的夜幕下回蕩著,她垂著眼,待規律的響鈴靜止,凝神聽著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你好,我是緋山。這裡是白石和緋山的家,我們現在不在,有事請留言——」

搶在語音留言的空白段打斷迷蒙的想念前,白石果斷地結束通話。

時間或許不能沖淡思念,卻能偷走多少悲傷。

起初還會不自覺地錄下自己的咽嗚聲,現在也不過是有些想哭而已。

就算沒有緋山的日子不是太長,也時不時會溫習答錄機裡微微失真的短暫話語,腦袋仍是無法真切的記著緋山的聲音。

是不是比兩年前略微低沉一些了呢?語調是不是還隨著情緒高低而起伏呢?個性是不是更成熟了呢?少了自己的緋山過的怎麼樣呢?

白石甩甩頭,想停止對緋山的想念,記憶卻突然失控、衝破她刻意設下的圍欄,失足跌入回憶的深海。

藏在內心深處的黑白畫面一瞬變的鮮明,所有極力封鎖的影像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活躍起來。

還記得那一夜後緋山明顯的疏遠,一早就去學校,回了家便躲進房裡,鐵了心和她避不見面,之後甚至以合宿準備考試為由離家外宿。

這時的白石只覺得是該給她們兩個冷卻的時間,所以任由緋山捂著自己的眼、悶著傷口。儘管這不是最好的方法,卻也無可奈何。

直至緋山畢業前那場升學的三方會談,她才知道緋山真的要離她而去了。

坐在她身邊的緋山堅定地說要考外縣市的名校,白石訝異的張了張口,想說些話把她留在自己身邊,卻愕然發現自己就是迫使緋山離家獨立的原因,於是她低下頭,雙手緊絞覆著大腿不甚柔軟的西褲布料,囁聲表示她會支持緋山的決定。

到底在想什麼呢,白石惠?

早在你還在斟酌用詞、緋山搶一步說出你的身分時,就應該有所覺悟了啊。

「監護人」是嗎……好冰冷的關係啊。

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自己怎麼還認不清她們這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呢?也許這層關係才是她愛著緋山最好的掩護吧。

先別說她們的年紀相差如此之大,愛上同性更是有違倫理。

說白石膽小也好,她沒有緋山不顧一切追求幸福的勇氣,也沒敢忽視道德的責難,只為一段連自己都不看好的戀情。

何況,誰能確信小緋山對她的感情是「愛」而非懵懂的迷戀?

思緒一蕩,畫面略過千萬個無聲的表情,停滯在緋山離家那天。

「美帆子,我開車送你去學校吧」幾近懇求的語氣。

「不用了,我已經訂好車票,能自己去的。」

白石過於明顯的失望重擊緋山築起的壁壘,那一刹那她突然狠不下心退出這個人的生活。

這一趟「遠行」的目的不就是為了革除心中污穢不正的感情嗎?怎麼還沒離開她身邊,就開始動搖了呢?

就算機率微乎其微,有沒有可能你是放不下我走的呢,惠?其實只要你一句話,我就會義無反顧地為你停留。

此時的火車月臺湧滿人潮,就連僅僅半步的距離,也是緋山努力拉開的。靠的太近,只會讓她更抽不了身。

一班火車到站,緋山被準備上車的人群擠的腳步踉蹌,那半步的距離漸漸擴大,她看到白石擔心的眼神,回應一句:「不是這班。」

白石「嗯」了一聲不多回答,伸出手抓住緋山的手臂,將她往懷裡帶。

緋山跌進白石的胸口,動作一滯,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這是我最後一次帶著愛觸碰惠,那請允許我放縱一次吧。

匿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