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 Atom - 危險實驗 - 小說

───原子(Atom)，源自希臘語Atomos，意指『不可分割的』。為元素能保持其化學性質的最小單位。一個原子包含有一個緻密的原子核以及若干圍繞在原子核周圍帶負電的電子。

刻意不去凝視著講台前的那人，少女低下頭心不在焉的閱讀著課本上的字句。簡直，就像是在描述那人一般，少女被內文吸引了注意力，指尖上原先把玩著的自動筆慢慢停下。

短暫的接替因為生產而請假的化學老師，那人是今年新進學校的代課老師。留著一頭凌亂且張狂的淺金色長髮，比學生還常遲到早退，總是在上課鐘聲響後的十五分鐘內才匆匆抵達教室，放任不曉得是睡歪或者給風吹亂的長髮就那麼，瀑布似的流瀉身後。

更加奇怪的是，她左手上那萬年不變的『裝飾』，打從進學校的第一天就一直打著石膏卻依然行動自如，完全沒有絲毫顧忌，灌籃搶球樣樣來，櫻市子絕對沒有看錯，有一次體育課那人即興插花加入女生組打球時還用那隻手狠狠的捅了旁邊一個企圖搶球的男生一下！

市子也是聽說的，曾經有好奇的男同學們私下問了她有關於右手的事，那人輕描淡寫的以過往時實驗失誤所留下的傷疤帶過，傷口雖然好了，但───「不覺得這樣比較酷嗎！？」隨即舉起手模仿鹹蛋超人發射光波的姿勢讓大家呵呵大笑。

如果說，那人身上帶有吸引人群目光的正電子，那麼會在下課時間圍繞她身旁喋喋不休的男、女同學們肯定就是負電子了吧！像是無法分割那樣，不論是什麼時間，只要能在學校看得到她，身旁肯定就簇擁著打鬧嘻笑的人群，甚至───在老師群中也很受歡迎似的，常常聽見她們互相邀約放學後的聚會。

大多數的時候，只要是聽到ＫＴＶ、居酒屋等關鍵字她都會欣然接受，只有少數，尤其是由保健室的綾目老師提出邀約時，她會露出罕有的慌張神色，結結巴巴推辭。這也難怪，學校裡有誰不害怕曾經把雙氧水錯當開水餵食學生，又為了徹底治療而將學生綁在病床上三天三夜的『白色魔女』呢。

───那種怪人，到底有什麼好受歡迎的？

在這位行事作風都荒誕不可思議的化學老師進入學校任教之前，市子是曾經的學校風雲人物。天生容資秀麗聰明絕頂，才貌兼備連體育、音樂、繪畫都是少見的全項全能，學校裡崇拜著她櫻市子的男同學絕對可以繞操場三圈沒問題。

偏偏在那人來了之後，市子的仰慕者有泰半都被吸引過去，更氣人的是，連一向排擠她的同性小團體都出乎意料的歡迎這位新老師。而且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視線不曉得怎麼搞的總是離不開那人。

有些心浮氣躁的停止思緒，櫻市子抬頭打算看看黑板上方的時鐘還差幾分能夠下課，視線卻被一張過近的臉孔占滿。

尖叫聲幾乎脫口而出，背脊砰的一聲撞在椅背上，櫻市子很快的掩藏起驚慌，沉下臉來惡狠狠的瞪著笑得不懷好意的對方看。

「櫻同學，肚子餓了很難專心這老師我懂，不過也不至於虛弱到到讓老師必須走得這麼近叫妳才聽得到吧？」

沒等到市子回答，班上已是一片訕笑，尤其帶頭的幾個女孩笑得東倒西歪，只差沒從椅子上摔下來。然後，鐘聲便在此刻響起，比起嘲笑對於青春期孩子們來說更加重要的果然還是填飽早已乾扁的肚子，教室裡的同學便都在聽到老師簡單的一句「下課。」後一哄而散。

「那麼，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吧？」

頭也不回的走向講桌，只留下這麼一句令人難以分辨原意的話。

刻意選擇了完全相反的方向，櫻市子就像是要將那些話語大力的甩在身後一般，用力起身，邁開步伐，在幾個爭相自告奮勇要替她買午餐的男同學的圍繞下從教室後門往外走去。

※ 　　　　※　　　　　※

「可惡，氣死人了，死貧乳！大小眼！戀物癖！長短手！」

嘴裡罵聲四起，毫無間斷，幾乎是想到什麼就罵什麼，有些詞彙根本已經和那人完全無關，卻沒有絲毫停下來的跡象。櫻市子氣鼓鼓的坐在女廁中所附設的沙發椅上，一個人歇斯底里的咒罵，甚至將手中的抱枕當作假想敵似的惡狠狠戳著揉著。

這裡是城市中排名數一數二的貴族高中，昂貴的學費驚人的開銷，學校裡自然也裝飾得富麗堂皇，挑高長廊、交儀大廳、各色大理石材所舖成的地板，不論是廁所或走廊都陳設有能夠讓學生坐下來好好聊天的長椅和沙發，在中午的用餐時間甚至還播放有令人放鬆的輕音樂或者由學生們組成的社團所錄製的廣播節目。

但是此刻，柔和的輕音樂完全不管用，只是火上澆油的令她心煩意亂。

她氣惱那人讓她在班上出糗，總是有意無意的找她麻煩。其他人發呆睡覺講話聊天傳紙條就沒事，輪到她，只不過一點跡象一次分神就被那人放大檢視甚至大聲說出來昭告天下。剛開始的時候更誇張，對著她的額頭丟過粉筆、砸過板擦，還在假意請她喝的午餐牛奶裡加辣椒粉！！

誰快來評評理，老師可以這樣當的嗎！？

好嘛，雖然一不小心在走廊上撞翻那人苦心提煉而成據說可以豐胸的不明藥物，不過誰知道那東西喝了會不會出人命，自己這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耶，誰曉得從此以後對方就陰魂不散公器私用的將自己任命為化學小老師，一天照三餐的呼之即來招之其去，還兼放學後無時薪給付的義務性幫忙。

「可惡啊啊啊！到底是誰給這種人頒發教師證書的！不，到底是誰讓這種人間凶器從師範大學畢業的，我要去告發他！！！」

最後一聲仰天長嘆，櫻市子忽然察覺腳步聲的逼近，下意識的躲進最後一間廁所中。有的時候，長得太美也是種罪過，何況是像她櫻市子這種傾城傾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美貌，整間學校裡沒有一個喜歡她櫻市子的同性學生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所以，總是習慣挑這間三樓角落偏遠的女廁、總是習慣在聽到腳步聲時走進廁所。絕對不是逃避其他女孩什麼的，只不過是為了顧及那些平凡庶民的渺小自尊心罷了。

但是，這次的腳步聲卻略有不同。

緩慢而有些輕浮，不急不徐的喀－喀－喀───是她！！！高跟鞋鮮紅冶豔的鞋跟劃破寂靜，也像是在她心上一聲一下的踩出洞窟來般，讓心漏跳了好幾拍。櫻市子聽見她由遠而近的走來，不偏不倚的停在隔壁的那間廁所，然後，並不馬上打開，只是就那樣站立了一陣。

強忍著將腳縮上來偽裝成這間廁所無人使用狀態的衝動，櫻市子極力說服自己，對方停下來並不是因為在觀察邊間的廁所是否有人使用，心跳聲鼓動如雷，讓她幾乎聽不清楚自己對自己的逞強喊話，『喂，被她發現又如何啊？大不了被整一頓再加倍的還以顏色也就是了！怕什麼啊！？』

終於，像是確認了什麼後對方推開隔壁廁所的門扉，因為自己完全沒有在上廁所的關係，可以清楚的聽見對方衣服布料互相摩擦所發出的細碎聲響───大概是在脫裙子吧，這麼一想後，腦中竟然很快的產生了畫面。

栗紅色的OL式兩件套裝，窄裙黑絲襪，沿著實驗課時隨意穿著的白色長袍凸顯出的腰部曲線緩緩脫下───不，停！！！我到底是怎麼了，都在想像些什麼啊啊啊！！！？

從廁所外踏入的一群女孩的嬉鬧聲，適時打斷了市子近乎崩潰的內心衝突。

「啊啊，妳說乳子嗎？男生們天天掛在嘴邊喊到我耳朵都要長瘤了。」

「吃飯時間不要說這個好不好，髒東西，等下還怎麼吃得下啊？」

「不過剛才還真是痛快啊，胸部大消耗熱量的速度也快嗎？撐不到下課時間就肚子餓比魅沙還不如哈哈哈。」

只不過短短兩三句的時間卻覺得度秒如年，市子收緊了擺放在百褶裙上的雙手，指甲無聲嵌進掌心的肉中，留下一道道新月狀的彎痕。對自己來說這種話只是稀鬆平常了，套句她們的話來說，市子才是聽到耳朵要長瘤了，罵來罵去都是那些沒創意的說詞。

但是，現在那人也無聲無息的坐在旁邊。

不曉得這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態，忽然全盤皆輸似的，被那人窺見了自己最私密的傷處和不堪，想到那人可能因此對自己產生的同情或憐憫，市子的身體就氣得渾身發抖。她有她自己的一套反擊方式，只要所有的人都不來察覺不去介入，她就能夠處理的很好，憐憫是只有弱者才需要的關懷，對櫻市子來說，那種東西不需要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被她知道了。

從今往後，不管自己再如何的裝腔作勢也沒有用了。

眼眶熱辣辣的感覺有些疼痛，讓市子驚訝的是，從來不曾被那些話語所刺傷的自己，卻因為在意那人對自己的想法而心慌意亂，幾乎不顧一切的想衝出去爆打那幾個女人讓她們閉上嘴。

只要她們閉上嘴，別再說任何一個字。

短短的十幾分鐘不到，卻是度秒如年的煎熬，廁所中忽然又只剩下兩人。

誰先起身就輸了，市子恍惚的產生這種想法，那人大概也覺得有些尷尬吧，好一會不再傳來任何動靜。無所謂，反正已經都無所謂了，市子伸手轉開門把，連佯裝上完廁所的沖水動作都沒有，就這麼直直的往外走去。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對方也開門。

因為背對著所以不清楚對方臉上的表情，只是盡可能的想用最快速度離開這裡，市子在跑步以下，走路以上的最快速範圍內急匆匆的邁步。

「櫻同學。」

果不其然的，她開口呼喚了市子，市子感覺心臟痛了一下，卻沒有放慢速度更不可能回頭。

「今天放學後還請妳務必來實驗室一趟。」

「我今天…放學後有事，會請龍膽嵐丸同學替我代班，還請老師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