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 危險實驗 > CH.5 Boiling

私立平柏學園,為佛女津市眾所皆知的「貴」族學校。當然,貴族只是普通人對於這所學校的戲稱,揶揄進入這所學校所需負擔的昂貴學費和龐大開銷。但是,金錢僅僅只可視作進入學校的最初階門檻,舉凡學子父母親的家世、身教、職業以及言行舉止,校方在每個學生入校之前早已做過詳細的調查建檔,將其稱呼為「名門」學校或許更加貼切。

 

不過,學校近年採多元並進制,除了主要的甄試入學,也開放少數名額給在各項領域擁有高度天分的學生,以增進校方在學科以外的獲獎名單,比方說曾獲縣級以上美術、音樂、劍道、柔道…等等冠、亞軍,校方便會在學雜費用方面給予減免。

 

既然強調多元發展,又在術科方面開立名額鼓勵升學,校方所提供的相關硬體設備更是節省不得。就拿體育館來說吧,除了最基本的籃球、羽球、排球場地,連一般學校少見的高爾夫球和網球、室內溫水游泳池都包含在內,儼然是一座全方位的體育中心,更遑論室外所擁有的足球場、棒球場以及馬場等較少見的運動場地,常常還有校外的比賽隊伍來商請租借。

 

為了配合這些陣容龐大的各式場地,體育館內的器材室也同樣數量驚人,光是常用器材室就高達五間,剩餘的四間放置較少使用以及稍舊的器材以備不時之需,最後一間則作為雜物和倉儲使用。

 

而現在,我們的女主角正被困在這第十間作為雜物室,平常上鎖鮮少有人進出的地方。她本人倒是沒有多驚慌,相反的顯得有些煩躁,手中緊緊握著被騙來此處的『原因』,櫻市子嘴角揚起一絲自嘲的冷笑。

 

她被騙了。

 

被一張簡短的,以那個人署名結尾的字條給欺騙,眼巴巴的趕到這裡。

 

實在分不清楚到底是憤怒還是失望的情緒多一點,果然她早該發現,傳紙條什麼的並非那人的風格,更不可能想藉此和自己說些道歉或者別離的話吧。

 

「找我有什麼事?」

 

她正視眼前同樣面無表情的人,想不出來自己和這位鼎鼎大名的不良少女曾經牽扯上什麼瓜葛───當然,不小心撞見她的「好事」應當歸類在這之外的吧?

 

「我聽說,妳和教理科的那個貧保田走得很近,常常在放學後去她辦公室鬼混。」

「打小報告的事,是妳做的吧?」

 

雙手上分別套著兩只一黑一白的布娃娃,說話時既不開口也不屑一直盯著對方的臉孔看是蒲公英的特色,與布娃娃急促的抑揚頓挫相較之下冷酷的面孔置身事外,讓娃娃一搭一唱的引領情緒。櫻市子聽說,從沒有人看過蒲公英的笑容,也沒有人看見過她將布娃娃從手上拿下來過(雖然她曾經見識過),當然更沒有人敢追究這一切,或者該說,曾經試圖提問過的人都已經不在這所學校之中了。

 

有人說她殘暴?說她泯滅人性,善惡是非不分?

 

不,那只不過是她誓死捍衛自己所珍視的一切作出的回擊。在同儕的流言蜚語中,她並不容忍退讓,而是在每一次的傷害同時,抱持著犧牲的覺悟反抗。這就是蒲公英的作風,與其自我說服「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如直接讓對方無技可施。

 

「…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

 

「嘛,算了,反正我也沒有期待過妳會自己承認。」

 

布娃娃們雙手交疊做出扳動指節的細膩動作,喀喀作響。這時竟又從蒲公英的背後走進兩人,分別是隔壁班的金山彥和金山姬,身材高大壯碩比一般同年齡的學生高出好幾倍的這對孿生姊妹基本上算是蒲公英手下一般的存在,平常雙手不離洋芋片零食,必要時負責一些簡單的壓制、把風行為。

 

「把這女人押著,給她一點有趣的教訓吧。」

 

若無其事的下命,蒲公英沉著一張臉活動頸肩。察覺到蒲公英鮮少露出如此陰沉而明顯的怒意,金山彥和金山姬一時之間倒是卻步了───只是普通的懲罰也就算了,萬一又像上次那樣差點鬧出人命的話……。

 

一方面不想傻傻的被捲入這種糾紛,又害怕被表姊責罵,兩姐妹只是堵上了器材室的門,卻不立即照做。兩人飛快的在蒲公英背後互使眼色,要對方趁機連繫唯一能勸得動蒲公英的人,又達不成共識,窸窸窣窣的發出耳語。

 

「快點。」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尤其是蒲公英,忍耐值極低,除了從小和她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金色姬以外的人,她幾乎沒有任何容忍度可言。

 

正當四人僵持不下時,市子背後放置著將近半層樓高的運動軟墊後方傳來了一陣騷動。四個人都清清楚楚的聽見某人打呵欠的聲音。

 

臉部略微扭曲的伸展著身體,貧保田紅葉從運動軟墊後方悠悠哉哉的走出來,眼角還泛有猛打呵欠所留下的點點淚光。臉上則有看上去遜斃了的紅色橫條紋,看樣子是睡姿不當給壓出來的。

 

「妳…妳怎麼會在這裡?」

 

比起蒲公英等人反應更加激烈的櫻市子,伸手指著紅葉的鼻子大喊。腦袋頓時一片空白,跑不出任何訊號畫面。怎麼每次被人找麻煩這傢伙都會在?最不想見到她的時候,她就會自己無緣無故的冒出來?

 

「啊?我工作丟了,沒錢繳房租被房東趕出來,辦公室又堆滿東西,杏子就說倉庫這裡可以暫時借我睡啊。」

 

伸手掏了掏耳垢,貧保田紅葉一臉無所謂的退到角落。

 

「好了好了,不用管我,就當我不在吧。剛剛是不是有哪位說要教訓誰來著?快點動手吧,我好久沒有看過現場格鬥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像個男人一對一的單挑吧!三打一多沒看頭啊,也顯示不出真正的實力來,那邊那兩個胖妹,妳們下多少錢賭誰贏啊?我下一千塊賭蒲公英!」

 

興奮的從身上掏出千元紙鈔在空中搖晃,貧保田紅葉一付完全置身事外等著看好戲的模樣,也不曉得什麼時候的事,竟繞到了金山彥和金山姬的後方從她們身上摸出兩千元。

 

「喂!妳這傢伙,沒腦袋也要有限度啊!身為老師還鼓勵學生打架這像話嗎!不如該說,像妳這樣的人,我竟然還被誤會向妳打小報告,根本是我人生的一大恥辱!!!快點給我想辦法解決這件事啦!」

 

「這我可沒辦法喔!」

 

忽然沉下臉來嚴肅的看向蒲公英,貧保田紅葉的眼神直到此刻才展現出和年齡相仿的銳利和成熟。

 

「因為這傢伙,只是單純的想‧洩‧憤‧而已,並不在乎市子妳到底是不是真兇呢。」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從剛才到現在,妳根本沒有想要把事情問清楚的意思,又或者該說,答案現在對妳來說一點也不重要了。退學處分已經批准,妳和另外那個女孩都得離開學校,所以才想大鬧一場吧?」

 

紅葉聳聳肩,給蒲公英一個莫可奈何的遺憾表情。蒲公英的憤怒值已然沸騰,但她卻仍然無視談及此一話題所延燒至自己身上的怒火,冷眼看著蒲公英朝自己步步進逼後,目無尊長的揪起自己的領口,滔滔不絕沒有停頓之意。

 

「看妳的樣子,是打算連我也一起揍一頓?然後呢?妳改變了什麼嗎?最重要的東西依然沒能守護住呢。以後這一輩子也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嗎?每當有人恥笑妳的性向的時候,就把對方打到說不出話來,一個、兩個、十個二十個?」

 

「因為覺得自卑和羞恥,所以才打算用力量迫使對方懼怕。」

 

「真正在產生歧視的人,不就是妳自己嗎?」

 

※         ※     ※

 

金色姬沿著棒球場的邊緣奔跑,手中還緊緊的握著電話。螢幕上的冷光尚未暗去之前,只有一行簡短的訊息───要出事了,快來體育館器10!

 

她們從小便是一起長大的。

 

金色姬的父親開設紡織廠,自立品牌服飾,算是在泰安縣南區這一帶小有名氣的服裝公司,生產線由上游至下游都自行包辦。但是,金色姬的父親對她的要求不在繼承家業,而是將一個男人所沒能完成的夢想加諸於唯一的子女身上───從政。

 

不惜揮霍大筆金錢將她送進此所學校中,為的就是這所「名門」學校背後的人脈。父親耳提面命要求她和學校中的朋友甚至教職員打好關係以備日後所需,卻從來沒有真正體會到她在這座牢籠中的舉步艱難。

 

知名企業董事的兒子、常務的女兒、外交官政務員的孩子,她通通得依照父親心中的那張名次表來親近,有時她厭煩的不行,便會躲著一個人流淚,甚至嘗試過自殘,以排解那份強烈的自我厭惡情感。

 

只有蒲公英一個人,是不需要如此斤斤計較相處的存在。

 

和父親一起開設公司的大學同學患上急病,早早的走了。遺留下蒲公英這個女兒,因為家中世代皆為精深廣博的武館,父親便抱著一半同情一半利用的心態收留蒲公英,讓她陪伴在金色姬身邊長大。

 

蒲公英的母親早在父親死前就悄悄移轉走父親名下的財產,留下大筆債務後拍拍屁股走人。父親病死了,家中的武館生意一落千丈終至變賣抵押還債收場。在金色姬的父親出手相助之前,她孤身度過一段黑暗且荒誕的歲月。等到十三歲該是上初中的年紀,兩人再度相遇時,她早已完全改變模樣。

 

儘管如此,金色姬還是對蒲公英相當的好。

 

她深信,唯有這樣不問原由不分是非的付出,才能將蒲公英永遠的留在自己身旁。

 

所以她什麼也願意給蒲公英,甚至是獻出她自己。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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