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遲早有一天，一定會有一個真正喜歡你的人，也會一起跟我們擁有這個秘密。」
我一直都記得小時候媽媽跟我說的話。
長大了，才發現這世界遠比媽媽說的更殘酷
只是成績不好，就被同學排擠
家裡窮困，就被同學嘲笑
國中時，轉來一位因為小時候意外燙傷造成顏面傷殘的同學
更是被大家私底下取了一堆不堪的措號
怪物、醜八怪、鬼、鐘樓怪人......
幸好媽媽很早就告訴過我
我才能一直隱藏得很好
一直以來，我與任何人都保持著表面的和諧
不能說沒有朋友
但是，我最大的秘密，我曾下定決心，永遠都不會跟任何人說。
我曾懷疑過
真的會有媽媽說的「那個人」出現嗎？
直到，我在翔北急診科遇到了她
說實話，開始時我真的有點怕你
霸道蠻橫
後來才知道
其實那都是偽裝
為了偽裝你內心溫柔與善良的保護色
也是為了偽裝，其實你是個很膽小的人
自己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進護理站的第一句就是「緋山醫師呢？」
每個月拿到班表，先看的是妳的排班而不是我自己的
眼睛不自覺就自動追著你跑
一次習慣買兩杯咖啡
上直升機前互相給個溫柔鼓勵的微笑
只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小心，加油」
內心滿滿都是幸福感
你全身是血，沒有呼吸心跳被送進來的那次
我真是嚇壞了
我不能原諒自己的粗心
為什麼還沒有確定你的安全前就先回到醫院?
我發誓
絕對不再犯同樣的錯誤
在走廊哭泣的妳
可以原諒笨拙的我嗎?
除了緊緊將你摟住
我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你
知道你留級的沮喪
我也只能留在這裡繼續陪你
心想，陪你
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天
化學工廠爆炸的那天
我發誓我一定要找到你
在人類形態時不夠敏銳
當我變回原型時，我可以輕易地嗅出你的氣味。那是我永遠都忘不了的氣息
嗯
我相信也許那才是我的原型
我用盡全力狂奔
你還在
混著泥土與血腥的味道
受傷了?
當我看到你，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我想抱著你
才發現現在的我不行
只能舔著你的傷口試圖安慰你
感覺到你的顫抖
我找到你了
別怕
我在這裡
明天，我一定會帶人來救你
令我吃驚的
你不怕我！現在的我不是你認識的白石惠
而且，你抱住了我
我多希望，你就是那個人
你好冰
全身濕透了
我讓你趴在我的身上取暖，用我的身子團團將你包覆
好好睡吧
醒來
就可以回家了
那天
雖然知道你喝醉了
但是當聽到你有喜歡的人時，還是讓我心痛欲碎
對不起
我吻了你
我想記住最後一次感動
剩下的感情
就讓他隨風飄散
我一定可以忘記你
笑著祝福你跟個正常人類百年好合
但是
我錯了
我以為我是個堅強的人
雖然寂寞
但這應該是最好的結果
只是
眼淚為什麼會流
我真的不懂
不知何時，我在被淚水浸濕的枕頭裡睡著
醒來
我發現我變不回去了
糟了
我應該要去接你，你的骨頭還沒好
至少
我們還是朋友
可是
我變不回來
以前好像也有類似的情況
我記得
好像休息幾天就好了
趕緊先發個簡訊請假
大家對不起
在這麼忙碌的時候我還出這種狀況
幸好我一直是個醫學宅
對３Ｃ產品沒有興趣
掀蓋式有按鍵的手機對狗掌來說，比滑來滑去的智慧型手機方便多了
即使如此
我還是花了一番功夫，失敗了好幾次
用嘴咬著筆，一個鍵一個鍵慢慢按
終於把簡訊發出
對不起
我不打算傳給你
也許你會擔心我
但是，早點保持距離是不是更好一點？
我應該要早點忘記你
我的心還是很痛
5天過去了，為什麼還是變不回來?
雖然我可以用這種型態生活著
但是還是有些不方便
我要跳到椅子上才能洗碗煮飯
狗爪握不住盤子
一直叼著洗，我的脖子好痠
更重要的是，冰箱的食物要吃完了
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我變不回去的原因
我想
應該是失戀吧
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這麼痛苦的感覺
當狗，就不須要承受這種痛苦
我的身體在保護自己
可是我的內心
我還是想變回人類
我想繼續當醫生
我想飛上天空
我......
我還想繼續看著你，即使只是在遠處偷看也沒關係
我應該要想辦法找出解決的方法
已經等得夠久了
要回家一趟嗎?
但是
家鄉那跑步無法到達的距離
一隻狗該怎麼搭電車、搭飛機?
看書看累了
我絕望地趴在床上睡覺
有人!
醒來時，房間裡都是你的氣味
不會吧！
轉頭
看到你恐懼的眼神
果然
沒有人能夠接受我
你是怎麼進來的?
糟糕，昨天半夜溜出去倒垃圾門忘記鎖
剛剛的電鈴?
我還以為是來推銷東西的，根本不想理他
我想逃
但在這小小的房間裡，我能逃到哪去?
「哈」
你笑了
「不要怕，我不是壞人。是你家主人的同事喔」
你好溫柔
比對著人類型態的我溫柔好多好多
這才是你真正的樣子吧
我早就知道了
「你主人不見了，你願意跟我回家嗎？」
我願意
找不到解決的方法
如果我這輩子都必須用這種型態活下去
默默地在你身邊保護你
也許是最好的方式
媽媽來找我了
對不起，讓您擔心
我知道
即使是撫養我快30年的母親，這時也聽不懂我的話
媽媽慈祥地抱住了我
好溫暖
「小惠，發生了什麼讓你傷心的事嗎？」
「嗷嗚嗚嗚嗚～」
「失戀了？」
媽媽苦笑了一下，看來所有的事都瞞不住她呢
我害羞地把臉轉過去
「這個年紀才第一次失戀，小惠你要加油！你喜歡的是，醫院的同事？」
我勉強地點了點頭
就算我不承認，媽媽最後都猜的到
不管什麼事，從小就是這樣
「呵，我猜猜看！是那個胸部很大，卻一臉癱的男醫師？他長的很帥是沒錯，但總覺得跟小惠很不搭......我覺得他跟北川、長澤比較配。尤其是跟長澤，忍不住就想喊『哈里路亞，chance』」
我瘋狂地搖頭撇清
媽媽，這種時候就別八卦了。
「不是？難道是那個聒噪的眼鏡男醫師？小惠，你......你是不是生病了？」
母親大人，我輸給你了。
「哈哈，跟你開玩笑的！」
這時候還開玩笑
果然是媽媽，我知道，你想逗我開心吧
「是......是緋山醫師吧」
媽媽的臉似乎有些煩惱
我沈默
「在人類，這是件有些困難的事。畢竟你人類型態時也是女生。」
我知道，除了同性別的障礙的高牆外，還有我會變身的事實，她絕對不會接受我。
一會兒
媽媽重新振作地對了我笑了笑
「不管怎樣，小惠長大了，媽媽會支持你的決定、幫你加油，但是記住，家裡永遠都是你的避風港。」
我感覺到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現在，媽媽像從前一樣抱抱你，親親你。我們先變回人類再說好嗎？從小媽媽就告訴過你，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好
我點了點頭
但是
結果
我還是變不回去
終於，連最後一絲希望都破滅。
我大概就要這樣過一輩子了。
緊皺的眉心
你似乎很不快樂
你寂寞的時候，我只能用這種型體陪在你身邊
「白醬，陪我喝一杯」
你已經喝很多了，酒味好重
我咬著你的衣角拉了拉
去睡覺了好嗎？美帆子
為什麼，你那麼難過？今天在醫院發生什麼事了？病歷又寫不完了? 手術出了什麼問題?
我已經無法參與
為什麼，你喜歡的人都不來安慰你？我有點生氣了
那天你提到他是個遲頓的笨蛋
到底是誰?
雖然心好痛
我幫你找他來安慰你好嗎?
「全部都是笨蛋白石惠的錯」
對不起
果然是我不在讓大家很辛苦
對不起
你抱住了我
怎麼哭了
我好慌
「笨蛋」
「笨蛋」
「笨蛋」
「我好想你」
你喜歡的人究竟跑哪去了
他怎麼捨得你這麼難過
「我......我好喜歡你。笨蛋白石惠！」
當場
我像被雷轟到一樣
久久無法動彈
白石惠？！
是指我嗎？
你的確是常常叫我笨蛋沒錯
但是
真的是我？
犬型態時的我聽覺異常敏銳
我不可能聽錯吧！？
「美帆子，你說喜歡我？」
雖然我知道你聽不懂，我還是忍不住開口
「原來是我。我真是一個超級大笨蛋，讓你那麼難過，對不起。」
我愧疚地舔了舔妳的臉頰
用犬類的方式道歉
除了這樣
我已經沒有別的方法了
妳捧住了我的臉
「謝謝你，白醬」
啊
雖然只是輕輕一下
但是妳吻了我
「讓你擔心了，我好像喝醉了」
美帆子一拐一拐地回房間去
留下了完全傻掉的我
此時
我感覺到了從身體深處類似燃燒般的灼熱
大約10分鐘後
我變回了人類
為什麼?
身無蔽物
我躡手躡腳地進到了妳的房間
找了幾件衣物先蔽體
好緊
夜深了
我不敢入睡
怕一睡著，又再也變不回來
坐在床邊看著妳的睡顏
那迷惑我心的顏
只是這樣看著
我的整顆心就被幸福填滿
「美帆子，我也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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