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那天

 

不

 

應該是

 

從心電圖呈現一直線的那一刻開始

 

我就知道

 

我已經死了

 

從此之後

 

不再有歡笑，不再有淚水

 

眼前所見

 

一片黑暗

 

全世界都靜止了

 

我真的失去你了嗎?

 

「死亡時間，2010年12月16號，上午10點12分」

 

真的嗎？

 

我不肯相信

 

剛剛他們在你身上電擊、心臟按摩

 

沒事的

 

那時候我也做過

 

列車事故的時候

 

可是

 

你回來了啊

 

一定是開玩笑的

 

你一定會回來的

 

你的父母在哭

 

小護士們哭成一團

 

幫你急救的醫師，急診科的大家，都在擦著眼淚，吸著鼻涕

 

我

 

我現在是什麼表情？

 

大家都離開了

 

冴島說會請後續人員慢一點進來

 

這段時間就留給我

 

美帆子

 

看著你靜靜地躺在那裡，跟以前一樣

 

是睡著了吧

 

起來了，我們回家好嗎？

 

我拉了拉你的手

 

好冰

 

你的嘴唇好白

 

你的香味不見了

 

沒關係，我還是喜歡你

 

「答應我，我想看你那欠扁的笑容」

 

這是你最後跟我說的話

 

我答應你了

 

我不會食言的

 

我努力擺出笑顏

 

我最喜歡美帆子，所以，你說什麼我都會答應你的

 

「再見」

 

我以為那只是禮貌上的暫時道別

 

發現時才知道，原來那是再也見不到的意思

 

抱著你

 

僵硬冰冷

 

我還是掉下了淚

 

我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忍不住

 

我錯了

 

所以你醒來罵我好嗎？

 

醒來

 

我讓你打，用力打用力捏都沒關係

 

所以，求求你了

 

醒來好不好？

 

你被運走了

 

那裡好冰好冷，你衣服穿不夠，我會捨不得的

 

我呢？

 

我現在應該要去哪裡？

 

橘醫師叫我回家，給我三天假

 

不

 

我不要

 

那是我們的家，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在醫院，這兩天一直沒見到你

 

應該是去開刀了

 

搭直昇機還沒回來？

 

門診還沒看完喔？

 

躲在儲藏室生氣嗎？

 

在更衣室偷懶？

 

在走廊的椅子上看夕陽?

 

在天台望著天空？

 

不要亂跑，現在我聞不到你的味道，我找不到你

 

田所部長找我

 

把你的信跟我給你的定情項鍊交給了我

 

「白石醫師，你臉色很糟.一定要振作，我們知道緋山醫師是你最好的朋友」

 

是啊

 

從小到大

 

只有你不會怕我

 

不會瞧不起我

 

是我唯一能敞開心門的朋友

 

我笑了笑

 

「這條項鍊，緋山先生說緋山醫師給他們的遺書中有交代，要交還給妳」

 

為什麼？

 

妳要忘了我嗎？

 

我永遠忘不了妳

 

「另外有件事，我不方便跟緋山醫師的父母說，也不好問其他的人。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又是室友，我想你應該知道......」

 

部長你想說什麼？

 

「我們在緋山醫師的血液及尿液的檢體裡，意外發現Beta-HCG值過高」

 

「Beta-HCG?」

 

我發出了疑問

 

部長你說的是懷孕指數耶

 

「恩」

 

部長點了點頭

 

有點為難的樣子

 

「依數值看起來，應該只有4-5週。我想緋山醫師本人應該也不知道。」

 

我呆住了

 

「白石醫師你知道對方是誰嗎？我想，緋山醫師去世的消息，是不是應該通知對方一下。」

 

「我不知道」

 

我冷冷的回答了部長

 

不可能

 

美帆子不是在醫院就是跟我在一起

 

她的身上，只有醫院的消毒水味，屬於她獨有的香氣，還有，我的氣味

 

絕對不可能有別人，我對我的嗅覺有信心

 

但是

 

Beta-HCG該怎麼解釋？

 

我跟他都是女生

 

這太不科學

 

完全違背醫學常識

 

科學？

 

醫學？

 

「哈哈哈」

 

我大笑

 

笑到眼角都滲出淚滴

 

「白石醫師你還好嗎？」

 

「我沒事，部長，謝謝你，我先告退了。」

 

走出了部長室

 

我完全明白了

 

這世上有比無視於人狗基因組合完全不同，而可以自由轉變更不科學，更違背醫學常識的事嗎？

 

如果基因數目、DNA順序都可以無視了

 

那更為簡單的細胞減數分裂與結合

 

又算什麼難事呢?

 

我跟美帆子的外型都沒變

 

詳細的原理跟方式也還不是很明白

 

但是我確定

 

我的身體改變了

 

美帆子也跟我一起改變了

 

原來，這就是香味的原因嗎？

 

這是我們的孩子

 

我望著天

 

美帆子

 

我沒有守護好你，也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孩子

 

我......

 

我好沒用

 

我又哭了

 

躲在空無一人的天台

 

今天是滿月，好美

 

藉著微弱的月光

 

看著你給我的信

 

我痛哭失聲

 

不會的，我不會變成狗逃避現實的，你不要擔心

 

因為

 

我根本就睡不著

 

如何教我不自責？

 

那本來就是我的班

 

如果不讓你知道我的能力

 

今天你就不會離開我

 

人犬共通疾病？

 

如果是我，會被傳染，會發病嗎？

 

或者

 

你根本是被我傳染的

 

就算知道要離開了

 

你還是一直在擔心我

 

對不起

 

我一直一直都在依賴你

 

我好想你

 

我好愛你

 

明天早上，你就要離開醫院的冰櫃，火化回家了

 

我不想離開你

 

我的心好痛好痛，我覺得快要死了

 

「吼～」

 

像是從身體內部爆發一樣

 

我對天空大吼了一聲

 

自己從未聽過，令人害怕的聲音

 

我的身體變化了

 

變化成連我自己都害怕的怪物

 

我突然想起那天父親跟我說的話

 

一定是跟你在一起，日子過的太幸福

 

我完全不認為那些事與我有什麼關係

 

繼續當醫師

 

繼續跟你一起生活

 

這樣過著平凡又幸福的生活就可以了

 

父親告訴我的事

 

我以為我只要知道並傳承下去就可以

 

沒想到

 

現在我居然有了這種想法

 

去實行幾千年祖先都無法完成的事

 

我要帶你走

 

美帆子

 

我不願意就這樣失去你

 

就算被全世界的人唾罵

 

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你知道我有多頑固的啊

 

「緋山醫師的遺體呢？」

 

早晨，準備將遺體運出的殯儀館人員拉出冰櫃，發現裡面是空的

 

-----

急救室裡沒有奇蹟，這是我做醫生後學到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是當面對病人的時侯，每個醫生都期待著奇蹟的發生。

 

是，人們時刻都期待著奇蹟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