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時間接近晚間十一點,今日準時下班的白石早已洗漱好,換上她習慣的灰色格紋睡衣,坐在沙發上,也就是緋山的地盤,隨手翻著醫學雜誌。

 

有點心煩導致什麼也讀不進去,原本就很複雜的英文單字,現在像有生命般不規則的在白石腦中亂跳,搞得白石心浮氣躁,甚至有些暈眩。

 

在這樣的情況下,白石索性放下雜誌,將身體的重量全部放在沙發上,整個人陷入在裡面,隨之而來的是緋山淡淡的香氣,漸漸地白石整個人都被香氣包圍,這股既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味道,讓白石的思緒回到今天緋山生氣的臉龐。

 

「果然是自己多管閒事,被討厭了吧?」白石抱著那個緋山習慣枕著的抱枕,懊惱著自己今天的行為。

 

儘管白石認為自己沒有錯,但自己的確是介入了緋山的私事,而且自己也沒有立場可以做這件事吧?

 

『自己到底是緋山醫生的誰?是同事?是朋友?同居室友?現在她們兩個的關係到底是什麼?』

 

白石嘆了口氣,起身離開沙發,抬頭看了眼時鐘,再過幾分鐘又是新的一天了,原想直接就寢,但又想著未歸的室友,有些猶豫要不要撥通電話,但擔心自己是否又多管閒事,來回在客廳走動了一會。

 

眼看指針又以九十度的方式前進,白石拿桌上的手機,決定撥打電話給深夜未歸的室友。

 

「只是出於一般朋友的關係,不、室友的關心!」白石再給自己心理建設後,滑開手機準備打電話給緋山,甚至做好緋山生氣的話,就要用那句『在醫院還是在家都要聽我的』彆腳命令句做為結尾。

 

不料滑開手機,白石就看到五則未接來電,但打給她的人卻是瑪莉珍,不是她心所想的緋山。

 

就在白石要回撥的下一秒,手機螢幕亮了起來,瑪莉珍又再次打了過來。

 

「喂。」白石眼明手快的立刻接了電話。

 

「喂,醜女!謝天謝地妳終於肯接電話了!」瑪莉珍用著遇到救世主般激動的語氣,只差沒有落淚。

 

「恆夫,怎麼了?」白石對於瑪莉珍這樣沒頭沒尾的語句,感到十分困惑。

 

「還問我說怎麼了?妳是跟另一個醜女吵架嗎?」

 

「緋山醫生?」白石聽到關鍵字,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對!她帶著那個小個子的實習生來喝酒,然後兩個人就開始狂灌酒,現在兩人醉倒在吧檯,一個一直道歉,一個一直叫著妳的名字,真的是……」瑪莉珍開始滔滔不絕的抱怨著這對師徒酒後各種難纏事蹟。

 

「恆夫!剩下的等等再說,我馬上過去!」白石打斷了瑪莉珍的抱怨,立刻掛斷了電話。

 

「喂……醜女……怎麼就這樣掛掉了!」瑪莉珍看了被掛斷的電話,又看了吧檯上喃喃自語不知道在說什麼的兩人,無奈地嘆了口氣。

 

*****

 

沒過多久,白石便風塵僕僕地趕到了瑪莉珍的餐酒館,不管車子是否方正地停入停車格,白石就急急忙忙地想下車,因為太心急甚至忘了解開安全帶,被反彈回座位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量。

 

「嗚、好痛!」白石撫著自己被安全帶拉扯的肩膀,一邊嘲笑著自己只要面對緋山的事,就會像這樣手足無措,跟往常不同的亂了分寸。

 

白石輕輕地推開門,裏頭溫暖又帶著酒味的空氣竄了出來,跟外頭的有些涼意的溫度形成對比。

 

「謝天謝地,妳終於來了!」瑪莉珍誇張的朝門口喊著,原本呈現無意識狀態的兩人,也因此抬頭往白石的方向看去。

 

「怎麼會喝成這樣⋯⋯」白石看著臉頰紅透,頭髮有些凌亂的緋山,不過緋山似乎不是很想理會白石,在兩人對上眼的下一秒,立即撇開往別邊看去。

 

『果然還在生氣啊!』白石心想。

 

「白石醫生!」突然名取一個動作,跳下吧檯來到白石的面前。

 

「怎麼了?」白石有些反應不及被名取的舉動嚇到。

 

「很抱歉!之前擅自告訴緒方先生緋山醫生被隔離的事⋯⋯所以今天早上緒方太太的事,我也有責任,請不要怪罪緋山醫生!」名取因為酒醉的關係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誒?隔離室?」白石一臉困惑的看著名取,無奈的是,名取口中碎念的每一句話她都聽不懂。

 

「白石!我要回家了!」就在白石努力想了解名取的話語時,緋山從她的背後抱住,嘴裡嘟囔,吵著要回家。

 

「誒?誒?誒?」白石回頭便看到緋山燦爛的笑容以及不知是否因為酒醉而迷濛的雙眼。

 

白石不禁懷疑剛剛生氣不理自己的那人,跟現在抱著自己猛眨眼撒嬌的人是不同人。

 

「啊!我要打烊了啦!不管怎樣這兩個吵死人的醫生,醜女妳要負責帶走!」瑪莉珍看著眼前一片混亂,本以為白石來了就會解決,沒想到兩個酒醉的醫生看到白石的出現,反而更加的吵鬧,一個不斷的道歉,一個則是一下高興一下生氣地高喊白石的名字。

 

「抱歉了,我這就帶他們走,不過可以請妳幫我扶名取醫生上車嗎?拜託了!」看著瑪莉珍生氣的樣子,白石也感到很不好意思,但自己可能沒辦法一次扶兩個人。

 

在瑪莉珍的幫忙下,名取已在後座繫好安全帶就定位,但跟在後面的白石動作就緩慢了許多,她扶著緋山兩人走得搖搖晃晃,走沒幾步就像快摔倒般。

 

「醜女!快一點!用背的!用背的!」看著在身後踏著滑稽步伐的兩人,不耐煩給予指示,現在的他只想快點下班,回家追尚未追完的愛情醫療劇。

 

「緋山醫生,抱歉了!」白石先向緋山示意,自己接下來的舉動會有些過度觸碰。

 

白石決定聽瑪莉珍的建議,身體微微地向前傾,把緋山背上身,一股熱烘烘的氣息緊貼著自己的後背,讓自己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深怕自己的越來越快的心跳會被緋山發現,縱使緋山似乎已接近無意識的狀態。

 

這短短幾步路的距離,卻讓白石百感交集,一方面希望快點把緋山帶回家,令一方面卻又捨不得緋山的體溫與香味從自己身上離開。

 

「終於結束了!醜女快點回去吧!帳單下次來一起算!一定給削你們一頓!」瑪莉珍看著這幾位麻煩醫生都上車後,大手一揮急著送客。

 

「抱歉了~恆夫~」白石不好意思的道歉。

 

「哼!再見!快回去!」瑪莉珍與白石等人道別。

 

白石看著瑪莉珍疾步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副駕駛座的緋山,一向酒量很好也十分克制的緋山,想必是真的很難過,才會讓自己這麼放縱吧?一想到這白石心裡不禁泛起了苦澀,看著自己所喜歡的人,如此難過,自己卻幫不上忙,反而火上加油,讓她更難受。

 

*****

 

深夜只有寥寥無幾的車輛還在街上,但因紅綠燈部份停止運作的關係,白石反而更小心翼翼的駕駛著。

 

原本打算將名取送回他的住所,無奈的是已陷入酒醉狀況的名取,無法清楚說出住家地址,白石靈機一動,聯絡了在值班的灰谷,便決定將名取送回醫院,讓他在值班室休息一晚。

 

當白石將車子停好,早在門口等待的灰谷便立刻向前迎接,深怕同期同事帶給指導醫生太大的困擾。

 

「白石醫生晚安,不好意思麻煩妳了!」灰谷一邊攙扶著名取,一邊觀察著穿著灰色運動服跟平時有些不一樣的白石。

 

「沒事的,多關心實習醫生也是我應該做的。」注意到灰谷看自己的眼光有些不同,白石才發現自己穿著居家運動服,剛剛急著出門來不及換,這樣實在是有失指導醫生的尊嚴,便故作鎮定。

 

「白石醫生,我們來就好了!您快回去休息吧!」從剛剛就偷偷跟著灰谷的橫峯跟雪村,從一旁冒出來接手幫忙。

 

「那就麻煩你們了!」白石向後輩道謝後,急忙的往車子方向移動。

 

「你們有沒有覺得白石醫生看起來很不一樣?有種平易近人的感覺。」橫峯看著白石離去的背影問道。

 

「是服裝的關係吧,白石醫生不像是會穿著運動服出門的人,感覺是遇到什麼急事⋯⋯」雪村仔細的分析著自己的見解。

 

「是什麼事呢?好好奇哦!灰谷你覺得呢?」橫峯發揮好奇寶寶的精神發問。

 

「嗚嗚⋯⋯好重!」由於兩位女性只顧著聊天,名取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灰谷一個人身上。

 

「嘖嘖,好弱喔!」雪村對於灰谷的體力做了評價,並且偷偷翻了個白眼。

 

「真的是⋯⋯」橫峯也做了同樣的回覆。

 

「誒?怎麼這樣!」灰谷無奈的看著兩位女性。

 

*****

 

很快的白石就回到了住所,將車子停好,輕輕地搖醒睡著的緋山。

 

「嗚⋯⋯頭好痛⋯⋯」緋山面色痛苦,雙手揉著太陽穴,似乎還有些醉意,但意識比剛剛在瑪莉珍的店裡清楚許多。

 

「緋山醫生,我們到家了,還不舒服嗎?」白石有些小心翼翼地詢問著緋山,畢竟兩人尚在冷戰的階段。

 

緋山並沒有回答白石的問題,她僅存的注意力集中在安全帶扣上,整個人暈乎乎地,一直沒辦法順利的解開。

 

「唉……真是的……」白石看著緋山的模樣,無奈的嘆了口氣,看來只有自己在緊張著,對方根本還在醉意當中,把雜亂煩人的事還丟到九霄雲外。

 

為了讓緋山順利下車,白石走到副駕駛座開啟車門,並且幫她解開安全帶,頓時失去安全帶支撐的緋山,整個人就直接往白石身上靠了上去。

 

「緋山醫生!」被突然的動作嚇到的白石,驚慌失措地喊了緋山一聲,但緋山似乎不在意這有些親密的接觸,身體因為酒精帶走熱量的關係,依本能的反應,往熱源靠近,還在白石的懷裡磨蹭了一下。

 

看著這樣的緋山,白石不禁莞爾一笑,開始有些感謝發明酒的人,因為酒才能讓她看見如此可愛的緋山醫生。

 

不過白石的難題現在開始,要怎麼把醉醺醺的緋山,帶回自己位於三樓的家。

 

「緋山醫生,醒了嗎?」白石搖了搖在自己懷裡磨蹭的小貓。

 

「頭……嗚……」緋山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

 

看來目前緋山是無法自己行走,白石決定背著緋山回家,脖子掛著她的名牌斜背包,看起來有些滑稽。

 

『叮~』電梯門打開了,白石克難的按了樓層按鈕,看著電梯裡鏡子反射的影像,注視著她背上的緋山。

 

有些凌亂的頭髮隨性地散落,被酒精渲染微紅的臉頰,眉下個性的痣,稜角分明的下巴,完美成就了緋山美帆子這個人。

 

白石用雙眼掃描,在心中一次一次的刻畫著,鏡中她倆的模樣,想起曾經在下班期間看到緋山跟緒方並肩走的畫面,對照現在緋山的模樣,白石想忽略掉心中偷偷滋長某種類似勝利的心情,這樣顯得自己太卑鄙了。

 

「我要水⋯⋯」進家門後,白石將緋山輕輕地放在沙發上,雖然動作非常的輕,但還是吵醒了緋山。

 

白石聽聞緋山的話起身往廚房方向,準備為她倒杯水。

 

緋山揉了揉眼睛,環顧了四週,雖然腦袋依舊是混沌模糊的狀態,但這住了將近半年的住所,熟悉的擺設,屋內空氣瀰漫著令自己安心,屬於那人的氣息,緋山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誰把自己帶回來,縱使今天兩人間有不愉快,那人對自己還是選擇讓步。

 

「真差勁⋯⋯」緋山低著頭,緋山低著頭,這三個字是給自己的評價。

 

緋山回想了過往,自己總是對白石特別的任性,不管是心臟手術時,因為害怕的關係,自己對白石的口不擇言,但後來還是悄悄地進了手術室,術後還搬著一大疊病例在病床邊等著自己清醒。

 

醫療糾紛後,懼怕病人的心情,導致緋山在事故現場出了差錯,用手術刀劃傷自己的手,之後與白石共同負責的病人——那位再也無法滑雪的滑雪選手。

 

在因為過度親近病患而產生問題後,緋山沒有勇氣以及信心再次面對這樣的病人,擔心自己又因爲個人情緒惹上麻煩。

 

當時的緋山僅用簡單的一句「白石,交給妳了。」就逃離了病患,而白石對這樣的自己,沒有半句怨言以及責怪,就這樣接下這份工作。

 

緋山細數著白石對任性的自己,即使間隔了數年也不曾改變關心以及溺愛,而自己卻因為不敢正視這份隱隱約約的情感,選擇了逃避,刻意的去迎接一段勉強的感情,甚至因為這樣的舉動傷害了白石,也使自己現在變成現在這樣狼狽不堪。

 

「緋山醫生,還好嗎?」白石從廚房拿了杯溫水,乖巧地坐在緋山旁邊,並將水遞給了緋山。

 

緋山沒有正眼看著白石,接過了水杯輕輕地抿了一口。

 

緋山原本想直接跟白石道歉的,畢竟自己讓對方在深夜這樣來回奔波,也害對方今天受了傷,看著白石臉頰上有些脫落的紗布,愧疚的心情不斷地湧出,握著玻璃杯的動作,因為用力的關係,使得手指關節有些泛白,在這樣的情況下緋山發現自己連一句「對不起」或是「謝謝」都說不出來。

 

白石看著旁有些異樣的緋山,想說些什麼,但好像什麼東西哽在喉頭般,嘴巴下意識的開口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啊嘶⋯⋯」白石突然有些刻意地發出疼痛的聲音,打破了兩人的沈默。

 

緋山自然被白石的反應所吸引,把注視著玻璃杯的雙眼,轉向白石身上。

 

「哎呀呀⋯⋯有點痛呢!」白石有些不自然地輕撫著自己早上包紮的傷口。

 

緋山看著白石依舊拙劣的演技,想起在冴島病房內,不知如何開口安慰人的自己,被白石傻裡傻氣的闖入而拯救。

 

緋山知道這是那個人的溫柔。

 

「誰叫妳要耍帥!哼!」緋山語氣上假裝有些不悅,但眼角的笑意快滿溢出來了。

 

「那可以請對病人最溫柔的緋山醫生幫我換紗布嗎?」看到緋山心情似乎好轉了些,白石對著她眨了眨眼,作勢撒嬌討緋山開心。

 

「笨⋯⋯蛋!眨什麼眼!蠢死了!誰要幫你換紗布,堂堂leader大人不會自己換嗎!」緋山看著白石刻意討自己歡心的模樣,原本應該有些討厭的,沒想到現在反而覺得有些可愛,但又不能表現出來被白石知道,只好故作生氣的模樣,但褐色髮絲無法藏匿發紅的雙耳,早已透露出她的想法。

 

「緋山醫生⋯⋯拜託啦⋯⋯」白石露出無辜小狗的表情。

 

「好啦好啦!麻煩死了!我記得醫藥箱是放在⋯⋯」緋山拗不過白石,只好乖乖起身準備拿醫藥箱。

 

不過因為酒精的關係,緋山的腦袋是清醒了,但身體機能尚未恢復,站起來的瞬間,腳的反應有些遲鈍,差點跌了下去,在一旁的白石眼明手快的將緋山扶了起來。

 

「謝謝妳,白石。」突然靠近的體溫讓緋山有些害羞。

 

「不然就這樣吧!回我房間一起睡吧!」白石突然說出令緋山驚訝的發言。

 

「白石妳說什麼!」緋山看著白石認真的表情,看起來不像再開玩笑。

 

「緋山醫生今天喝醉了我擔心會有狀況,就近照顧比較好。而且天氣轉涼了,緋山醫生要是生病了,對我、不!是對整個急診室都不好。」白石鼓起勇氣提出同床的要求,語氣上聽起來非常鎮靜,語句有條有理,但事實上白石緊張的心臟都快從嘴巴上跳出來了。

 

「我拒絕!」緋山堅決地搖頭表示反對。

 

「這可能由不得緋山醫生決定了。」白石有些狡猾地笑了笑,一個手勢便將緋山打橫公主抱了起來。

 

「白石惠!放我下來!」白石突然的動作,讓緋山措手不及,再加上自己的身體因為酒精的關係有些遲鈍沒辦法抵抗。

 

「不放!而且緋山醫生剛剛也答應我要幫我換紗布嘛⋯⋯醫藥箱剛好在我房間啊!」白石難得使出無賴的一面。

 

「可惡!妳這隻腹黑袋鼠!」在白石懷裡的緋山不爽的咬了一下白石細緻光滑的頸肩。

 

「嗚嗚⋯⋯痛!」白石吃痛的哀嚎了一聲,低頭看了緋山一眼,只見她露出得意的神情。

 

「我說過了喔!在這個家跟急診室緋山醫生都要聽我的!」白石不讓懷裡的小貓太得意,並且對於自己當初設下的規矩感到十分滿意。

 

「妳這個傲慢醫生!」緋山有些生氣的怒吼。

 

但白石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抱著緋山並且隨手關了客廳的燈,兩人一起回房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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