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师表
佐伯光有病,病得还不轻。
当然,这不是她的错——谁叫她偏偏得了这病呢。
2年1班上午最后一节是英语课,纱枝本来打算顺便把钥匙还给小光,不料来到教室却看到她的座位空空如也。一问才知“佐伯同学身体又不舒服,去保健室休息了”——怎么是“又”呢?纱枝老师心里是明白的。
“下次不要弄丢了哦。”课后,纱枝独自去了保健室。
校医吃完午饭休息去了。小光的同班好友园田望未帮她拿来便当,急着逃课去打工所以先行离开。病弱的长发少女坐在屏风后面,见到班主任到来,难掩惊讶;得知纱枝捡到了钥匙之后,更是一瞬之间脸色煞白。
小光接过钥匙,死死攥紧指节,仿佛是要把它嵌进手心里才罢休。
“不舒服吗?”纱枝好奇小光的反应,“那是家门钥匙吧?”
少女摇摇头,欲言又止。垂下眼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定了定神,佯装无事地将钥匙塞进校服口袋。
纱枝将她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案子叹息这十七岁的女高中生真是地球上最难琢磨的物种啊,尤其像佐伯光这样父母离异、至亲过世又身患恶疾——简直什么倒霉她就碰上什么,绝对是需要师长重点关注的对象,否则一个不小心,少女走上歪路变得心术不正、害人又害己,最后成为社会毒瘤就糟糕了。
哎,这是不是算她自个儿想太多?
忽然意识到沉默的时间过长,纱枝猛一回神恢复到班主任模式,对小光说:“如果实在难受,你可以请假回家休息。”
少女一听,神情由晴转阴,反问道:“这样好吗?老师上周不是去我家家访了吗?你是知道的吧,回到家里,根本没有人照顾我。”
“啊,对不起,忘了。”她这才想起佐伯家只有母女二人居住,而眼下的佐伯太太正在外面工作吧。
“真是的,老师为什么不干脆撒谎说不知道呢?”小光表情怪异地望着她,“不记得学生情况的班主任很差劲哟。小心你的工作被柏木老师抢走了呢!”
柏木修二..么?
纱枝最近确有听闻归来的生物老师在学生中广受欢迎,才没几天就传出学生希望他替换平沢纱枝出任2年1班班主任的谣言。
虽然纱枝一向坚持只要对学生有益,谁做班主任都一样,何况班主任也算不上什么美差。但是小光说的“抢走”一词,还是惹得她蹙眉正色,脱口而出:“我会抢回来的!”
女学生的眼神微微变了。
“无论遇上多么难缠的对手,落入多么艰难的阻滞,我绝不会否定自己的潜力。只要是发自内心想要达成的愿望,就义无反顾朝向目标努力。这是一个朋友教我的。所以,我是不会轻易认输的人……”说到这里,纱枝突然心虚吃了个螺丝,补上一句,“啊,我、我是指工作、前程之类的……”
“是么。”佐伯光面露憧憬,瘦削的病容显出喜色,“真好啊,纱枝老师的外表看起来那么温柔,内心却很坚强……”
“啊……”被学生直截了当地夸奖,纱枝倒有点不好意思。
小光神情自若地继续说:“天生丽质、名校毕业,从事体面的工作,正值适婚的年纪即将和心爱之人共结连理——简直是完美的人生。如果姐姐还活着,我想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顺利走上同样的道路吧。”
听她说起过世的姐姐,纱枝回忆起上次家访得到的信息,心里一沉。
小光的目光黯淡下去,说:“而我,只是残次品而已,就连女人的身份也只能靠药物勉强维持,根本没有资格企及那样的人生。”
“小光觉得怎样才算女人呢?”纱枝生硬地打断她。
“诶?”少女被问了个措手不及,“那个,至少要能结婚生孩子吧?”
“差不多是你出生的那一年……”纱枝说道,“有个名叫Fausto-Sterling的生物学教授提出人的性别应该有五种。过了几年,她综合考虑解剖学、基因学和外部性征三种不同的判断标准,进而得出人类的性别可以是八种甚至更多种的结论。”
固然是早古的学说,但小光默不作声的样子显示她没听说过这回事。
“举个例子,玛丽莲?梦露的染色体就是XY,从基因学上讲,她是男性。”纱枝刻意停顿了一下,“在英语里,sex和gender都表示性别,但一个是生理概念,一个是社会概念。不管学术界争论人类的sex究竟应该分成几种,我们的文化要求人类的gender只能是男或是女。”
她深吸口气,认真解释:“换句话说,决定你是不是一个女人的因素不仅限于你能不能生孩子、胸围是A还是D、或者每个月有没有例假——那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如果一个残疾人缺了一条胳膊少了一条腿,就不算是人类吗?”
这一回,小光彻底说不出话来,只是愣着等她说下去。
“一个女人该有怎样的学历,做怎样的工作才算体面,在几岁结婚几岁生孩子……那是大众给出的‘完美’定义,但没有人说幸福的人生就该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仅此一次的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什么是女人,什么算幸福,我们要相信自己,我们有独立思考下判断的能力。你说我拥有完美的人生,其实我只是尽可能按照心中所想的方式活着,不怎么考虑别人的评价。”
纱枝的声音戛然而止。保健室一片寂静。
佐伯光注意到老师的右手覆上左手,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闪闪发亮的戒指。学生便抬起头,笑了:“听到蜗牛对蛞蝓说,没有壳的蜗牛也是蜗牛。蛞蝓会开心点吗?从蜗牛口中说出来的安慰,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蛞蝓?蜗牛?”英语老师一脸茫然。
“不过,我的心情变好了呢。”小光轻松地说。
“哈,这样就好。”纱枝尴尬地笑了笑,“那老师不打扰你休息了。下午见。”
她嘱咐了几句便退出保健室。关上门,走道对面干净的窗玻璃映出她模糊的脸庞。
自相矛盾了呢。她想。正如上次一样,口若悬河的在学生面前讲大道理,却发现自己正在做着自欺欺人的行为。若是现实中每一件事都按照人们口口相传的大道理去做,人与人之间会不会变得更容易理解呢?
即使从学生成长为老师,只有口是心非的本事最长进而已。想来过去,纱枝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为了赶上考试不惜偷车,甚至还教唆康平那傻小子说借用不算偷。如此不择手段又生气勃勃的故事,才是该讲给佐伯光听的吧。方才那一通说教,估计在学生心目中留下啰嗦的印象了。
她像是蔫掉的花,恹恹朝前走。
“老师!”背后有门板的拖动声,紧接着是小光叫住了她。
“还有事吗?”纱枝忍不住再次默默感叹年轻人恢复能力MAX。
“老师,我可以信任你吗?”学生坦诚发问。
纱枝不由得挺直脊柱,严肃保证:“嗯,请相信我。”
少女像是下定天大的决心,在只有她们二人的走廊上,走到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掏出手机伸到纱枝面前。
小光的手臂伸得又高又直,从制服袖口露出一截皮肤,有触目惊心的疤痕。
然而,同一只手臂出现在手机储存的照片中,背景是睡床上、光裸上身闭目熟睡的超人气生物老师、上村夏実的未婚夫柏木修二。更重要的是,那张照片看上去毫无PS痕迹。
“我觉得像是注定的。”佐伯光单纯地说,“老师捡起了手机,又拾到了钥匙……”
“钥匙?”内心的不安急剧扩大。
“那是柏木老师的家门钥匙。”
纱枝张着嘴,有一连串的问题,但她盯着照片、想着钥匙,又发觉一个问题也务必要问出口。
“我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小光合上手机,埋着头,“……老师,我该怎么做呢?”
“你想怎么做?”这句话平静得连纱枝都怀疑是不是出自她自己口中。
“我喜欢柏木老师。”小光轻声说,“这是我第一次遇见了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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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不明白生物老师怎么会招那么多人喜欢。
大概是纱枝的偏见吧。自从多年前的某一次,她和夏実、修二一起逗弄朋友养的兔宝宝。当大家一个劲地夸赞那几只兔宝宝多肥多白多可爱之际,立志学习生物的修二君突然一鸣惊人:你们知道吗,兔子会吃自己拉的屎。
本次经历的恶劣影响严重到,导致纱枝听人提起修二就想到兔子会吃屎,一看到兔子就好像听到修二的声音在耳边说着“它会吃自己的便便哦”。
且把这个男人怎么把夏実拐到手的疑问放一边。
佐伯光仅仅听到修二说过“蛞蝓不是没有壳的蜗牛,不是残次品”,就对他死心塌地非君不嫁了。这到底是哪个星球的逻辑啊!完全超出了纱枝的理解啊!对着软绵绵的条形虫类展现星星眼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啊……
感慨归感慨,偏见归偏见。纱枝心里还是认可柏木修二是个模范青年教师。
反之。正式就职之前,平沢纱枝曾认真查阅资料,研究如何做一名优秀的高中老师。可是没有一条信息能告诉她该怎样处理下面这种情况:
你的学生跟她的老师睡了,而且她只把这件事告诉了你;不幸的是,那位男老师刚好是你的竞争对手,而且再过几天他就要和未婚妻踏上红毯了;而且的而且,他的未婚妻刚好是你喜欢的人。
当小光说出那晚的详细经过以及她并没有失身的事实,纱枝很用力很努力才忍住没有说出:“呐,好巧哦,我一个星期以前跟夏実老师睡了哟!”
——不行!不能再给学生增加心理负担了!那个少女的世界观会扭曲的。
午休结束,校医回到保健室。纱枝约定小光下午放学后再详谈。但其实是她不知道该给出怎样的意见。直到班会后的社团活动时间,纱枝依然一筹莫展。
另一方面,纱枝亲口答应过小光要将此事保密。可是,说得容易,她真的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去面对夏実吗?
只好躲着。
下午因为有课,两人没能碰面。可摄影部在体育馆的取材日程还剩下最后一天。纱枝磨磨蹭蹭等活动时间过了一半,可怜不知内情的部长都打了六通电话来催,她才慢悠悠走去篮球场。半路碰到体操部的学生赶着回家,纱枝老师立刻热心帮忙将落下的软垫送去体育仓库。
反正最好拖到练习结束,她缩头缩脑地想着,步子也比平常慢了一倍。
夕阳暖暖的光芒笼罩校园,气氛温馨而闲适。纱枝老师暂时忘却了谁跟谁睡了谁跟谁结婚之类狗血的烦恼,一路面带笑容向放学的学生们道别。走到仓库前,她心中一凛,只见女子篮球部的加川凉子等人像迎宾似的在门口站成两列。人群中没看到佐伯光的身影,推测是她因为病痛整个下午都在保健室呆着吧。
“你们怎么在这里?”
“老师怎么来了?!”
双方默契地同时开口。
事态不妙。纱枝观察到女生们的表情从意外渐渐变成了意味深长中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
“没事,没事,老师请便。”凉子看似真诚的灼灼目光反而令人更不安。
纱枝忐忑不安的一步三回头,也没能从窃窃私语的女孩子们那里瞧见一丝端倪。
或许是中午发生的事让她整个人迟钝了半拍,走进体育仓库里面看到夏実本人穿着纯白的运动T恤站在朦胧的夕色之中,一阵眩晕,接着更糊涂了:篮球队不训练,顾问老师一个人杵在体育仓库算是个啥?
纱枝心烦意乱不知道怎么打招呼也罢。
更古怪的是,夏実当然看见了她,竟也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纱枝径自走过去把怀里的器材放到指定的位置上,迟疑片刻,终是决意灰溜溜地扮作空气飘走。
她刚一转身,面向门外,忽然胳膊被什么牵制住了。
扭头一看,原来是夏実伸出一只手来,用三根手指揪着纱枝的袖管。她的胳膊跟着纱枝一同陷入屋子的阴影里,但她的人还浸没在窗格外投射下来的暮色中。与黄昏无异的淡淡绯色爬上她的脸颊,配上她那身高中女生统一的运动服,再加上身处仅有两人的体育仓库此等诡异的场景——二十七岁的纱枝老师恍惚觉得时光倒退了十年。
就在纱枝刚打算说句破坏气氛的话,却听夏実幽幽开口:
“非常喜欢……这次不是说谎。”
她说完那句话的一刹那间,纱枝好像听到了全世界的声音。汽车的喇叭声,工厂的轰鸣声,学生的笑闹声,行人的脚步声,海鸟的鸣叫声……然后下一秒,所有的声音全消失了。
好像那句话不是声波穿透耳膜,而是暖暖的,浸沐着黄昏的温度,潺潺流进心里。
她说喜欢。她说她不是在说谎。
纱枝懵懵的,莫名奇妙的高兴,同时隐约的不安,觉得好像在回忆的某处听过这话。
到底是什么时候,到底是在哪里……
终于,纱枝听见身后平冈直辉惨烈地大叫一声“啊~~~~”,随即是一群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总算想起来了——
Slam Du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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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罚游戏?”纱枝重复着一个好久未听过的名词。
“是啊。”凉子一边笑一边解说前因后果。原来是夏実老师和学生们比赛投篮输了,被罚玩惩罚游戏,向第一个走进体育仓库的人说Slam Dunk最后一战的名台词。
而恳求凉子指定这句台词的人,用脚趾头就能猜到是打着小算盘的平冈直辉。
“我就说你没有机会的啦!就算想方设法弄个游戏骗一句告白都会摆乌龙,哈哈哈……活该……”凉子没心没肺地取笑他。周围的女孩子们也跟着笑个不停。
在场的所有人恐怕只有纱枝、夏実和直辉完全笑不出来。
众人走回体育馆,夏実一直就在纱枝身边没离开过。纱枝心里端着秘密,没敢正眼看她,只用眼角余光追着她胸口摇摇晃晃的那只哨子。
两人保持着平行并排的微妙方位,直至篮球场边的长凳坐下,互不搭理。
直辉求爹爹告奶奶似的恳求夏実对他说一次对白,可是体贴学生的夏実老师微微一笑,立场坚定,拒绝。
“你以为这种游戏能玩几次!”凉子狠狠拍了一下直辉的脑袋,“夏実ちゃん快要结婚了,喜欢是能随便说的吗?”
“对呀,还好被告白的人是纱枝ちゃん。”渡边优奈无心附和道。
然而,听者有意。纱枝极不自然的笑了笑,故作轻松:“那句话不算告白吧。话说,直辉还真是喜欢Slam Dunk呐。”
“哼!”男生显然还在为纱枝老师抢走了告白机会而生气,不好好回答。
纱枝眼珠一转,忽然想起:“对了,我有一幅井上老师亲笔签名的画作,送给你当作补偿可以吗?”
“别开玩笑了!”直辉跳起来,半信半疑地盯着她。
“真的。在纽约工作的时候,我常常要去采访一些插画家、摄影家、街头艺术家啦。有一次井上雄彦来美国度假,我接了一份他的采访,就请井上老师看了一场纽约尼克斯和犹他爵士的比赛。采访完,他给我们杂志签名,随手就给我画了几笔……”
“骗人……”放光的眼睛暴露了直辉真正的心情,“你真的见过井上雄彦?”
“唔。”点头。
“你还和他一起看球赛?”
“嗯。”
“他还帮你画画,给你签名?”
“只是很随意的……而且,我也没有要他刻意写送给谁……”
“你真的要转送给我?”
“我想,那种东西能在更珍爱它的人手里,也会比较开心,不是嘛?”
“哇啊~~~”男生再一次跳起来,乐颠颠的抱起一颗篮球就满场跑。弄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又冲到纱枝面前。
“纱枝ちゃん,我爱死你了!”
“是…是么……”十五分钟内,被人告白两次。今早出门前纱枝该查阅一下运势才对。
咚!凉子一只爆栗打在他脑袋上:“喂,你不是喜欢夏実ちゃん吗!”
“啊!”男生猛然想起夏実老师就坐在旁边,嘴笨向两位老师解释,“对不起,夏実ちゃん,我还是喜欢你的……那个,纱枝ちゃん,我刚刚也是真心的……完了,我怎么可以这么花心!?”
“你个笨蛋,少臭美!”凉子送给男生第二只爆栗。
∞∞ ∞∞ ∞∞
纱枝被那两人一唱一和的耍宝逗得眉开眼笑,还忘形地用胳膊捅捅旁边的人:“你看他们……”
等了半响发觉旁边人没笑,转过头去,和夏実的视线对个正着。
惨了,怎么一看着她,世界又安静无声了,只听到:
“非常喜欢……这次不是说谎。”
害得纱枝赶紧把脖子扭回去,五感才恢复正常。
“那个……我该去摄影部看看了。”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哪个社团的顾问呐!
她站起身要走。学生们纷纷跟她道别。夏実依然一句话也没说。
“对了,你们把礼物藏哪儿呢?打算什么时候送啊!”直辉想起来问凉子。
“急什么。我们当然要等到老师结婚前一天再送。”凉子转而问道,“夏実ちゃん不着急吧?”
夏実轻笑,摇头。
“夏実ちゃん,如果结婚以后……”直辉坐在她身旁,一本正经地说,“柏木老师要是敢欺负你,惹你哭了,就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凉子一听又作势要打他:“你以为柏木老师跟你一样笨啊!”
夏実笑出声来,对直辉说:“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先谢谢你咯。不过,和老师比起来,应该还有更需要直辉守护的人吧。”
“这种靠不住的家伙会有谁需要啊!”凉子不以为然地打岔。
“唔,等到真正需要的时候,重要的人自然会出现的。”夏実说。
纱枝还未走远,一字一句听进耳朵里。她头也不回,跟摄影部部长交待了几句,一个人去了保健室。
屋子里没其他人,佐伯光还坐在屏风后面,刚做完作业,收拾东西。
“老师。”小光向她行礼,“我想好要怎么做了,我要把照片和钥匙交给夏実老师。”
纱枝绕过屏风,站在她面前,不为所动。
“小光很喜欢柏木老师吗?想跟他告白吗?”
“是。”
“可是柏木老师要结婚了啊。”
“……”
“你认为,他和夏実老师结婚以后,会很不幸吗?”
“……不会。”
纱枝向前靠近一步,说:“那就算了吧。不要在他们本该开心的时刻,破坏他人的幸福。”
“可是……”她沉着的口气,使小光内心产生一丝动摇。
“你指望他给你怎样的回复呢?等他说他不结婚了,他喜欢你?”
“……不是。”
“也许你不信。但是我能了解你喜欢柏木老师的心情。不过一旦不在一起的话……”她淡淡一笑,“那种心情就会淡了。喜欢上了谁,并不能成为人生的全部。再喜欢的人,我们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思念,日日夜夜关心。”
“所以,我应该什么都不做吗?”小光不甘心的问。
“不是什么也不做。而是把钥匙还回去,把照片的事好好告诉他。祝福他和夏実老师百年好合。”她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你还是得自己决定该怎么做。”
小光沉默了一会,声音透着哭腔:“这样……太痛苦了……”
“是么……”纱枝拉过她的手安抚着,“但是,等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见到更多人,经历更多事,多到足够淹没从前,那份痛苦和喜欢就会不着痕迹的消散……”
那天的小光在保健室里哭了好一阵,肿着眼睛由纱枝陪着回家了。
等纱枝独自回到公寓,天色漆黑如墨,一颗星星也见不到。
随意叫了外卖吃完,洗完澡,打开电脑想给今天记上几笔。对着空白文档发了一个钟头的呆,最终只敲完一句话——还不是她自个儿原创,是弗雷德里希?尼采说的。
『教师,一种必然的恶。』
(つづ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