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一口气念下来真的没问题吗？

 

“情书？”

 

东堂Sayaka合上婚庆杂志，在夏実身旁坐下。

 

柔软的沙发因为友人的重量而下陷些许，身体也随之摇晃了一下。

 

夏実伸出手指确认面膜没有走形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含糊作答。

 

“嗯。虽然高中生恋爱很正常，但看到内容露骨的文字，还是会替孩子们不安。”夏実老师如教育者般的语重心长，“身体的愉悦并不代表爱。就算是成年人也未必清楚爱或性意味着什么，我就会想着身为老师应当做些引导之类的。”

 

东堂不由得笑了，揶揄道：“你呀，真的是高中以前都在美国生活的人吗？怎么讲起话来像昭和年代的老婆婆？”

 

夏実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表示反驳：“思想开放和爱惜自己并不矛盾。对女人来说，这一点在地球上哪个角落都一样。”

 

“欸~~~”东堂故意作出夸张的表情，“难不成你们还没做过？”

 

她口中的“你们”自然指的是夏実和她的未婚夫柏木修二。因为东堂是柏木的EX，所以她们平时的话题很少会触及到这方面。况且，以夏実偏向保守的个性，即使和东堂是大亲友，这类事情也难以启齿。

 

“No comment.”英语老师觉得话题扯远了。

 

“那就是没做过咯~~修二那小子果然是有贼心没贼胆啊……”东堂滴溜溜转着眼珠子，讲话向来生冷不忌。“诶？难道夏実你现在还是处……”

 

“咳咳！！什么啊！不是啦——啊，我是说……”讨厌，过于激动，面膜都走形了。不会留下皱纹吧。夏実站起来，往盥洗室走去。

 

“呐，跟我说说嘛。”东堂不依不挠地跟过去，抱起胳膊靠在门边。

 

“……”夏実清理掉面膜，不再答话。

 

东堂默默盯着她，过了良久才开口：“别不吭声。”

 

“……抱歉。”夏実应付地搪塞道，“太晚了，有点累。”

 

东堂暗自叹了口气，耸耸肩，转身走开：“嗯，我也该休息了。晚安。”

 

怎么会聊到这地步呢？明明只是在讲学生作业里夹带了一张情书而已啊。

 

夏実擦干净脸，回头望着门外Sayaka的身影，满怀愧疚。对于一向直爽的她来讲，向最好的朋友有所隐瞒的滋味，并不好受。

 

夜里回到自己房间，她跟修二也提起了同样的担忧。但视频里的年轻男人只是大大咧咧地说她操心得太多了，情书的内容只是青春期的正常反映而已。听到他这么说，她反而觉得自己真像东堂说的是未老先衰跟不上时代了。

 

∞∞    ∞∞   ∞∞   

 

私立明稜学园高等学校。

 

次日是晴朗的春日。樱花季就快过去了，粉白色的花瓣如雨零落。夏実早早走进办公室，目光所及，又停留在那份夹着英文情书的作业本上。

 

深吸一口早晨的空气，鼓胀的胸腔，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笃定还是不能坐视不理。

 

或许她自己并未察觉。除了待人处事极具亲和力的态度，这份从心底关怀学生的心意才是让她成为学园里最受欢迎老师的真正原因。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副校长鹤冈悟司一本正经地把夏実叫到一边，告知她一项意想不到的安排。

 

“中止代班？”

 

“嗯，”鹤冈解释道，“你也知道，柏木老师这几个月出国研修，二年一班没有班主任。学校聘请了新老师出任。碰巧她也是教英语这一门，所以以后二年一班的英语课就不用你负责了。”

 

“这样学生们不会感到很奇怪么……”事实上，夏実并不介意自己教哪个班的学生。但她担心学生们会适应不了新老师的风格。

 

鹤冈看出她的忧虑，笑着保证：“放心，新老师是从纽约来的，教学经验也很丰富，而且年纪和你差不多，是可以信赖的人。”

 

“啊，可是……”她还有一件放心不下的事，就是那封情书。

 

“别可是了。那么，等一下介绍新老师的工作，还有接下来的教学交接就麻烦夏実老师了。”鹤冈郑重地嘱托。

 

“啊，哪里……”她只好答应下来，“请问新老师的名字是？”

 

“平沢纱枝。”鹤冈微笑着说。

 

∞∞    ∞∞   ∞∞   

 

新老师到来的消息一大早就在班级里不胫而走。因此，当学生们看到只身走进教室的临时代理班主任夏実老师，失落之情一览无余。

 

“喂喂喂，我说……”夏実故意摆出很不高兴的样子，“我长得很对不起观众吗？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谁传的假新闻啊！”后排的男生不满地嚷嚷。

 

“太好了！Natsumiちゃん不用走！”夏実老师的忠实拥趸平冈直辉高兴地说。

 

夏実正欲泼他一盆凉水，开口解释原因。教室前门突然哗啦被人猛力拉开，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门口。

 

“非常抱歉！路上塞车，刚去校长室报到就匆忙跑过来，还是迟到了！真是失礼了！”温柔的声线清晰地陈述着姗姗来迟的理由。

 

迟到的转学生什么的难道不是三流小说开头才使用的桥段么，迟到的新老师这种剧本就更俗气了！

 

还真是她的风格。夏実一时失神。耳朵听到学生中此起彼伏的“美女啊”“美腿啊”之类的赞叹声，她才回神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

 

容貌和七年前差别不大，但是露出额头、长发盘在脑后，只是在耳鬓留下一丝卷发的妆饰实在成熟过头了，再加上明显扮老用意的深色职业装，简直就像上世纪的冷血学监。

 

一边作出以上评断，一边回过头的夏実兀自向学生们介绍：“从今天起，这位就是大家的新英文老师，同时也是大家的班主任，平沢纱枝。”

 

话音刚落，她才想起对学生只要说“平沢先生”就行了，但她却下意识地念出了她的全名。

 

很快就有反应迅速的男生了然地叫出：“哦，Saeちゃん！”

 

“不行哦！”夏実立即纠正，“是平沢老师。”

 

“一样啦。”当事人微笑着走上讲台，“听说大家不都是称呼上村为夏実老师吗？”

 

那是因为学园内还有一位姓上村的老师，为了区分才这样叫的啊。夏実在心里反驳，嘴上却说着：“那么，下面请纱枝老师自我介绍吧。”

 

她礼节性地伸出手。阳光透过白皙修长的指间，反射着光芒的婚戒熠熠夺目。

低头后退了一小步，她并没有注意到纱枝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表情。

 

“Well.. Morning, everyone. I’m Hirasawa Sae, your new English teacher. You can call me Sae...”

 

口若悬河形容的就是纱枝现在讲话的样子吧。

如果说她的外表已经吸引了男生们的关注，那么流利的口语成功地通杀了剩下了女生。

 

这女人还是那么好强。

此时晾在一边透明化的夏実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做“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凄凉了。

有一点点忿忿不平。

 

“…虽然我出生在加拿大，但从记事以来，是在北海道的钏路市长大的。”不知不觉，纱枝改用日语讲比较难的句子，“钏路是个很美的地方，野生动物也保护得很好。电车往往要为横穿而过的动物停车让路。有一次，乘坐的电车撞到了鹿而停运，害我错过了重要的考试呢。”

 

又老生常谈了。夏実想。她每次自我介绍都讲这个故事不腻么。

 

“啊，说起来，那一次，老师遇见了自己的初恋呢。”忽然放慢的语速仿佛将人拖入某一段幸福的回忆中。

 

“诶？！！！”学生们一齐发出惊讶的声音。

 

第一次见面就跟学生讲这个？！夏実瞪着她的背影。

 

前排有眼尖的男生八卦地问：“是向老师求婚的那个么？”

 

什么——？！

夏実这才迟钝地发现，纱枝的左手——和她自己同样的位置，也戴着一枚戒指。

 

“很遗憾……不是哟！”纱枝淡淡一笑。

 

“诶？！！！！！！！！！！！！！！”教室里爆发出更大的怪声。想象力丰富的少年少女们随即议论纷纷，不时还会有诡异的词句钻进两位老师的耳朵里。

 

她究竟想干什么啊？！夏実老师从开始就默默忍耐着，几乎快忍不住爆发了。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在纱枝的意料之中。她从容地拍拍手，示意大家静下来，不紧不慢地说：“老师不介意和你们聊一聊恋爱方面的话题，但是呢，现在先讲讲正题好吗？”

 

纵然是商量的问句，却有一种不容否定的气势。教室里的骚动很快就平息下来。

 

纱枝冷不丁忽然转身回望夏実，后者正好直勾勾盯着她的傻傻模样全落在对方眼里。

 

夏実窘迫地回过神，不住地眨着眼，不知看着哪里才好。

 

“Natsumi……ちゃん？！”她刻意学着学生的口气询问道。

 

“……喔。”交叠着双手，右手触碰到左手的戒指，冰冷的金属令夏実的心神瞬间安定。她不再去看平沢纱枝，而是面对学生，一心一意交待着今后的变动与安排。

 

晨课终了。夏実和纱枝一前一后走在走廊上，从课室到办公室的短短路程，来自周围注目礼始终伴随着两人。

 

“我说……啊！”临到办公室门口，夏実想起了什么，停步转身。结果和紧跟在后的人撞个正着。

 

“Sorry！”前方传来主动认错的声音。

 

走路都不会专心的吗？夏実拉开距离，抬起头来，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刚才纱枝在路上把头发散开了，长发垂肩，低头弄着浏海才会不小心撞上她。

 

“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比较好？夏実……老师？”纱枝就像征询着装意见的女高中生。

 

“嗯。”她轻声回答，“衣服也要换一下，还有，以后别戴胸针了。你离更年期还远着呢。”

 

∞∞    ∞∞   ∞∞   

 

只见纱枝走进英语老师专属办公室，自然而然走到夏実正对面的办公桌前坐下，开始摆放办公用品。夏実目瞪口呆地站在她身后，忘记了要前进。

 

“你坐这里？！”

 

“嗯。”纱枝头也不回，将纸箱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陈旧的棕色相框，是海岸的灯塔下一个母亲牵着孩子的背影；一只做工粗糙的船模，甲板上插着一支上书“ガンバレ　紗枝”的小旗子；以及若干或精致或可爱的文具……

 

夏実一声不吭，走回自己的位置坐好。桌面的一角堆着一摞直辉借给她的篮球圣典《SLAM DUNK》。她沉吟片刻，抱起漫画书放到一旁的茶几上，又从抽屉里拿出嵌进精美相框的与柏木修二的合照，显眼地摆在原处，看了好一会儿才打开备课册投入工作。

 

“夏実老师？”

 

“有事吗？”她缓缓抬头，但办公桌之间的挡板拦着，根本看不到对面说话的人。

 

“你认识佐伯光同学吗？她今天没来上课呢。”纱枝盯着学生名单说。

 

“嗯，她身体不太好所以请假了。过几天就会来学校的。”她对挡板说道。

 

挡板另一边没了声音。夏実便低头继续工作。

 

过了不到三分钟。

 

“夏実老师？”

 

“有事吗？”她又一次抬头，看到的依然是挡板。

 

“你之前准备的教学计划能借我参考一下吗？我不是很懂。”

 

“嗯，在你左手边的柜子第二格，要用的话自己拿就行了。”

 

又没了声音。

 

“夏実老师？”

 

“什么？”

 

“你是篮球社的顾问老师吧？那个，摄影部请我担任顾问了。”

 

“哦，这样啊……”

 

等了良久，挡板另一边仍是没回应。

 

如是反复了几次。

 

……

 

“夏実老师？”

 

“我在！”

 

“下班了。”

 

蓦然抬头，平沢纱枝笑盈盈地站在桌前，左手扶着挡板，戒指闪闪发亮。夏実别过脸，装作在找东西的样子，说：“哦，那你先走吧。”

 

“……”正常人都会接着说一句再见吧？偏偏纱枝闷不吭声地作势就这么要离开了。

 

“等一下。”夏実也站了起来，“有一件事情，我有点放心不下，希望你能好好处理。”

 

纱枝转过身，静静听她说完英文情书的事，不时点头赞同她的担心。

 

“当然，既然你是班主任，怎么处理事情全由你做主。但我希望你能把结果告诉我。”夏実诚恳地说。

 

纱枝忽然一脸轻松地说：“太好了。我还担心夏実老师不喜欢我接替你的工作，而不理我呢。最终还是主动跟我说话了。那么，明天见。”

 

啊……她究竟在想什么？说得好像两个人素昧平生似的。夏実默默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难道是我想太多了？或许两个人就装作是初次相遇，才是对大家都好的选择吧。或许她已经放下了过往的包袱，对她来说，夏実老师就是夏実老师而已。

 

独剩一人的夏実拿起手机，拨通了好友的电话：

 

 “Sayaka，那个，婚礼的请帖……”

 

∞∞    ∞∞   ∞∞   

 

过了几日。夏実老师和纱枝老师各自顺利地进行着教学工作，并行不悖。尽管《SLAM DUNK》才读完头几卷，篮球社的招新已然如火如荼地展开了。社团活动的课后时分，夏実换好运动装，步入篮球场。

 

“诶，大家怎么还没开始练习？”

 

簇拥在休息区的一众女孩子之中，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平沢纱枝冲她微微笑着。

 

混入其中的直辉一见到她，立即冲上前去，用浓重的关西腔说：“呐呐，Natsumiちゃん！我们正在商量送什么结婚礼物给你和柏木老师呀！女生们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傻瓜！”“笨蛋！！”女生们大叫起来，叫骂着口快泄密的直辉，要把他赶出去。

 

听罢学生们七嘴八舌的解释，夏実很快明白她们的良苦用心，而纱枝则是因为摄影部到体育馆取材而顺便路过被拉来提供意见的。

 

“谢谢大家，你们有这份心就好了。”夏実一下子被围在学生们中间，不顾她们沮丧的脸，继续说：“但是老师不希望你们为我破费，毕竟现在的你们打工赚钱会占用很多学习时间。”

 

“夏実老师说的有道理。不过……”打断她的人是纱枝，“我认为难得出于真心为另一个人付出，不惜必要的代价，也没什么不好的。作为老师，我相信大家都需要培养合理安排时间的能力，并不是以没时间为借口就放弃努力。”

 

“Saeちゃん说得对！”学生们大受鼓舞，纷纷赞成。

 

夏実阴沉着脸，却一时半会找不到言语反驳，只好说：“看来纱枝老师很快就受到大家欢迎了呢，一点也不输给柏木老师。”

 

嘴快的加川凉子接话道：“诶，Natsumiちゃん在为柏木老师抱不平吗？是觉得寂寞了吧？”其他女生们也跟着纷纷起哄。

 

“哪有……”夏実不好意思地笑了，视线上方一扫而过的刹那，恍惚看到纱枝怅然若失的表情，但定睛再去看她的时候却是并无特别的笑容。

 

“Natsumiちゃん不要误会啦。柏木老师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容动摇的。”加川安慰说，“但是，Saeちゃん真是超厉害又超可爱！隔壁班的学生们超级羡慕我们啊！他们的英语老师才不会布置写情书这样有趣的作业呢……”

 

“作业是写情书？！”夏実一脸惊讶。

 

“是啊，”纱枝笑着邀请，“如果夏実老师感兴趣的话，明天中午和我一起批改作业吧！”

 

∞∞    ∞∞   ∞∞   

 

现实越来越琢磨不透。夏実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和平沢纱枝一起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吃纱枝带来的便当，一边阅读一群高中生写的语病频出的英文情书。

 

便当是纱枝亲手做的，她还强调那些紫菜卷是特别跟母亲学做的，别的地方吃不到。夏実的确很久没吃到过了——她亲手做的料理。

 

“唔，语法错误比我想象得严重啊……”纱枝仔细地看着学生作业说。

 

“但是也有写得很好的，比如这句——”夏実咽下食物，对她念道：“The days without you grow longer, but my love for you grows harder...”

 

“嗯，我也看到不错的句子，你听这个——”纱枝拿起其中一封，“Suddenly I know if you’re here; it’s crystal clear I’m where I’m meant to go..”

 

“啊，我喜欢这句！”

 

“对吧？”纱枝兴奋地说，“我刚刚还有看到更厉害的。等等，我找找看……”

 

夏実索性放下筷子，上身前倾去看纱枝拿在手里的那封。

 

纱枝用流畅动听的声音念出来：“I don’t believe in much, but I believe in us. And no matter the obstacles, no matter how hard you try, you’ll never get rid of me... I love you...”

 

“……”

 

当她念到最后一句，当她听到最后一句，空气霎时仿若凝滞不动。两人对望了一眼，默契地朝不同的方向转身，胡乱整理着手头的纸张。

 

“啊，这算什么啊，这些孩子写的东西还真是肉麻……念出来没多大意义。”纱枝嘀咕着。

 

“嗯啊，他们要是把这些心思用在考试上就好了。”夏実悄悄做了一次深呼吸，才平复了情绪。

 

午餐时间结束，纱枝自信满满地向夏実保证，情书的事一定能够得到很好的处理。

 

然而，夏実老师却隐约感到更大的不安。

 

∞∞    ∞∞   ∞∞   

 

七年前。

 

——『我一直占据着那个人全部的温柔。』

 

少女熟练地用钥匙开门进屋。还未看清人影，生气勃勃的声音就先传进来。

 

“吃药了吗？煮水了吗？你怎么病成这样还不去看医生？”

 

唠唠叨叨的，一点也不像小她两岁的后辈。

 

她想说话，一开口却只能咳了两声，狼狈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

 

“平沢纱枝！！”

 

一声怒吼。果然——是看见茶几上没拆封的药盒了吧。

 

“你真是的！不想快点好起来吗？你的TOEFL不考了吗？”

 

“唉……”她叹了口气，刚坐起身却又像没骨头一样地倒下去。

 

棉被里面，依然听得见少女不停地说着。

 

“康平哥呢？你肯定没敢打电话给他吧？”

 

“……”

 

“北见前辈知道吗？要是他知道的话……”

 

“我和他们没关系！！——咳咳咳咳……”憋着闷气突然发话的后果，理所应当地，是抑制不住地咳嗽。

 

“没事吧？你逞什么强啊？”少女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脊背，帮她顺着气。

 

“水……”

 

少女将温热的水杯送到她嘴边，抚在背心的手顺势将她扶起一点。

 

润湿了喉咙之后，她就推开了杯子，再度埋进棉被里。

 

肩膀被人摇动着。

 

“呐，还要喝药啊。”

 

“啊——”她闭着眼睛，把嘴张得大大的。

 

“又来了！”少女抱怨道，”你忘记你上次把胶囊含在嘴里忘了吞掉就睡着，结果苦了一嘴的吗？”

 

“啊——”充耳不闻。

 

“心情不要也要有个限度吧！哪自己身体开玩笑怎么行！”

 

“啊——”还是充耳不闻。

 

“讨厌！真拿你没办法……”

 

叽叽喳喳的声音停止了。她还没来得及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觉得明晃晃的光线忽而被巨大的阴影遮蔽，微张的嘴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就被柔软的触感堵住——

 

“唔……”

 

确认听到吞咽的声音，少女才缓缓挪开嘴唇。

 

“夏実，你太乱来了。”她以手背贴着嘴，烧红了脸颊，主动坐起身。

 

少女不以为意：”只要你乖乖吃药就好了。”

 

“你……”

 

“对了，今天的课堂笔记放在这里。早大三年级的英语课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嘛。”少女轻巧地说。

 

“夏実从小就在英语环境里长大，当然不觉得难啊。”

 

听出了她语句里的落寞，少女挑了一下眉，转回话题：”刚才……你不介意吧？”

 

“啊，嗯……”不置可否。

 

“哎，反正如果是恋人之间的亲吻，是要伸舌头的吧。”十八年华的少女喃喃自语，越说越小声，到句末几不可闻。

 

屋子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夏実。”

 

“嗯？……唔……”

 

因为真心喜欢着，才会想要触碰，想要在对方生命里留下印迹。

 

——『那时，我一直独占着那个人全部的温柔。』

 

 

（つづ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