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日狛向,有眼索成分。
※从程序中醒来后,死者们尚在沉睡,日向与索尼娅之间的茶会。
※虽然讨论内容几乎与狛枝为中心,但狛枝没有出现。
※旧文搬运。首发Lofter ID:费曼先生盗走了重要的东西(2013)
“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这么想,狛枝同学真的很像是日本传说中的‘人柱’呢。”
听见索尼娅凭空冒出的没头没尾的感想,日向正提壶泡茶的动作停滞在了途中。他将这句话在脑内反复咀嚼了几遍也没能明白其中深意,而像是看透了他胸中疑惑的索尼娅则依旧面带平素的优雅笑靥,吐字从容地继续说了下去。
“古时候的人们喜欢将一些难以解释的天灾人祸归咎于神明的作祟,为了能获得安平的生活故而向神明献上活祭,其中包括各种家畜,同样也包括活人。而这些成为祭品的活人,就会被称作人柱,是这样对吧?”
“不,关于人柱的解释我倒是很清楚……但为什么要说狛枝很像这个?”
“因为,日向同学不觉得,狛枝同学很像是被祭献给神明的活祭吗——被祭献给名为‘幸运’之神的活祭啊。”
日向还记得在程序中听狛枝聊起过有关他过去的事。陨石坠落而致父母双亡、遭遇绑架后拾中巨额彩票、确诊绝症后被希望之峰学园抛出了橄榄枝。幸运与不幸如同环环相扣的枷锁,囚禁着狛枝至今走过的全部人生——与其说是跌宕起伏,不如说令人难以置信,连三流说谎家都不屑于编出这样的故事来骗人程度的令人难以置信。
能够操纵、利用、控制自己的运气,如果说这就是狛枝身为超高校级的幸运所拥有的才能,那么永远也无法将自己的命运握在掌中大概就是这种才能所带来的副产物。
“被供奉于神明的人,只能在神的支配下继续生存,不论这个人本身的心愿与想法究竟为何,如果不能接受被支配而活着,便唯有挣脱支配从而死去。”
言及此,索尼娅敛眉垂目,姣好的面容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虽然我过去曾经被称作超高校级的王女,但如今的我即使不再是王女也依旧能够活下去。以索尼娅·内瓦曼德的身份,我同样能获得自己的和他人的认可。只是狛枝同学和我、和其他的大家都不一样,他不会某一天突然不再拥有幸运这项才能——就算真的终有一日幸运不再眷顾于他了,可谁也不知道那会是在哪一天。”
“……‘直到神明抛弃他的那天’,是吗?”
日向突然开口发出声音令索尼娅向他投去了惊讶的目光,而前者似乎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是沉默地垂首看着面前半满的茶杯。
“日向同学……觉得狛枝同学是个怎样的人呢?”
“不,我不知道……从最一开始我就没有读懂过他。”得出了结论的同时,日向不可回避地感到了失落,“有关他的事情,知道得越多就越觉得迷惑,只是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是这么不讲道理地活着的啊。有时候也会想,如果真的有一日我理解狛枝了,那一定是我不正常了……但我又要说服自己不能这么认为,因为这样只会让那家伙的行为在我看来越来越荒谬。”
“其实大家都一样。最初我遇到狛枝同学,得见他所做的事情之后,也只是觉得他很奇怪……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大家价值观互不相同,所看重的事物也相差甚远。我觉得为了与一个人建立人际关系,互相了解彼此的观念很是必要,这与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无关。但狛枝同学的经历与思维方式真的太过独特,而他又总是对我们其他本科的同学避而不谈自己的事情,所以最后大家还是与他疏远了。”
听着索尼娅讲叙起过去的事情,日向恍惚间回想起了还在程序中时狛枝曾经说过的话。彼时旅馆的大厅正陷于爆炸后的一片火海,而对于处在彻底的混乱与恐慌之中的众人,狛枝仿佛全不在意,仍旧带着他一贯的笑容和充满狂气的、浑浊的目光。
——更重要的是,无论比起什么,我都要更加相信我的超高校级的幸运的才能啊!
那时没有人明白他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直到后来在仓库中看见狛枝那触目惊心的尸骸,还有那场几乎完全将人打入绝望的学级裁判。
只在那个时候,众人才意识到,狛枝真的只是完全地、彻底地信任着自己的才能而已。
……
…………倒不如说,除了自己的才能以外,他已经没有什么可相信的了……。
当这个想法终于浮现在了日向的脑海中时,一股强大的无力感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他,仿佛一艘游轮触礁,无可奈何地缓慢沉入深海。而那个站在甲板上无法获救的人还在笑着说,这一切都理所应当。
分明自己已经身处绝境了,却还在嘲笑着他人看向自己绝望的神情。
仿佛这样做就能够不再恐惧与担忧,甚至不再乞求那些自己本应拥有的权力一般。
“……不对……”
“诶?”
想要反驳。
“那是……不对的。”
“日向同学?”
想要大声反驳。
“那是不对的!”
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抬起头直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我很抱歉,但……我哪里说错了吗?”索尼娅小心翼翼地看着日向,而后者则像是从自我中寻回了对他人的意识一般,复又局促地道歉。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突然这么大声……其实我只是想说,我不认为狛枝与人柱是一样的……这世上并不存在一个神明总是在操纵它的人生,他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好好活下去。”
“日向同学……”索尼娅不可思议地眨了眨双眼,但随即又流露出严肃的神情,“日向同学觉得,狛枝同学会怀有与你一样的想法吗?”
“要是一样的话,他就不会是今天的样子了。”
“以前我曾经听说过一个实验。实验者将一条狗关在笼中,并在给出声音信号提示后对狗施以电击,最初狗会挣扎想要逃出笼子,但却无法做到。如此反复数次后,实验者将笼门打开,并依旧给以声音信号提示,但此时狗却并不逃出笼子,而是躺在笼中哀鸣。……生物可以通过经验与学习而获得无助的感觉,这并无法帮助生物摆脱痛苦,反而会让它们放弃求生的举动。”
“……为什么,要说这个?”
“狛枝同学已经认定了自己是活在幸运与不幸的轮回之中的人,这样的他是不会想要逃出这个轮回的。”索尼娅这么说着微微蹙起眉,“除了程序中的那一次,但那样的话……”
“……啊,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吗。”
“这样?”
看着日向突然恍然大悟的眼神,索尼娅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
“索尼娅刚才不是说,有神明在操纵着……那个神明不就是狛枝本身吗。”日向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嘲讽地弯起了嘴角,“一旦他自己觉得自己是受到才能支配的,那么他就真的成为被才能所支配的人了。”
“那么即是说,只要狛枝同学自己改变了想法,就不会……”
“不,我觉得他不会改变想法的……因为他可是狛枝啊,是那个比谁都更早一步看清了事实的人,而且也是亲身经历了一切的人。这样的他,被完全无关的旁人说什么改变想法之类的话,也是根本不会听的吧。”
到头来还是这样。逃避并不会让问题得以解决,时间也不会令事情变得更好。暗布于海中的礁石不会凭空消失,即使再怎么小心翼翼地想要绕过也无法保证不在什么时候遭遇险境。
“但是……总有什么办法,总会有办法让他也能够相信自己的未来……”
无法分辨是自我安慰还是陈述信念的话语,抑或两者皆是,日向反复如是地说着,感到胸腔中的鼓动仿佛一次比一次变得沉重,最终即将击碎肋骨般敲得他阵阵钝痛。
时间不会令事情变得更好。
但可以用时间来证明很多事。
只要你还在这里。还活在这里。
未来就可以在你的手中被创造出来。
“总之……先将这个崩塌的世界终结掉,然后迈出第一步。”
“诶?”
“真的需要时刻对自己念这句话呢,因为迈出了第一步后走进的这个新的世界,处处都是艰难啊。”索尼娅这么感慨着,面含笑意弯起了双眼,“就像我每天在早晨醒来,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田中同学有没有也一起苏醒,但直到现在他也还是……不过,我不会放弃的哦。”
“索尼娅……”
“直到他的时间走到尽头的那一刻,我都不会放弃的……虽然觉得等待的过程很难熬,但我还是很开心。”
“……田中一定也想再次见到你。”
听见日向这么说,索尼娅轻声笑着点了点头。
“嗯,我想狛枝同学一定也很想再见到日向同学哦。”
“不,等等……为什么、不对这两个根本不一样……”
“哎?什么不一样?”
看着索尼娅一脸无辜的神情,日向只是有些脱力地重新看回了自己的茶杯,然后有些无奈地开口回应。
“不,没什么。”
“我觉得这是好事哦。”
“……什么是好事?”
“等到狛枝同学醒来以后再说如何?”
“……”
——即使直到今天我也觉得,我所想的和所做的都是正确的。直到可能某一天,它将被证明存在谬误的时候为止,我都不会有所改变。
这就是生存下去的方式。是你所选择的生存方式。即使你无时无刻不渴望着死,并且也无时无刻不与死亡毗邻。或许对你而言,活着的每一刻都意味着濒死,但你直到现在都活着,总是活着,不曾间断。
如果说我想要接受,连同这种生存方式一起,我想要试着去站在你的身边,成为你的同伴,你会不会觉得很不可理喻?
甚至连自己都为这种想法感到可笑,日向看着面前已然冷透的茶,平然地端起了杯子后将其一饮而尽。
或许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比让你感到毫无希望要好得多,不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