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 Wish U… > 4.

 

傍晚的夕陽顯得過度豔紅,霞光從透明的窗邊到無人的課桌椅,再到一人獨守的緋山的頰邊。她動也不動的維持同一角度,偶爾出現翻頁的動作,才像是驚擾了整個暖色空間的寧靜。

 

窗外傳來操場上社團訓練的哨聲、吆喝聲、歡呼聲,明明自己所處的位置都清晰可聞,卻一點也沒有打擾到那人,這裡就像是凝滯了的真空。

 

褪下白袍回復一身便裝的白石原本只是打算在校園內四處巡視,認識一下新環境,沒想到在早該空無一人的教室發現下午新認識的學生。

 

明明腦海中有兩張相似的臉孔同時出現,白石卻在一瞬間就知道她是那位未來志願是醫科的緋山美帆子。

 

有點好奇她為什麼獨自留在教室自習,不知不覺卻也在原地看了她十來分鐘,直到雙腳因為固定同一姿勢太久而出現發麻的反應,白石這才移動了她的腳步。

 

「我想,重點應該是劃線的部份吧。」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緋山幾乎是要驚叫出聲,她抬起頭對上一張無辜的笑臉,「認真讀書固然好,不過時間也晚了,緋山同學還是早點回家比較安全喔。」那人輕鬆地丟出關心,堆了下滑落的眼鏡,笑得、傻得可以。

 

被驚嚇過後的心跳有點失序,緋山開口的語氣卻與身體反應全然相反,「第一天上班的白石醫生莫非是要把人嚇到心臟病發,再親手拯救來證明妳的工作能力嗎?」

 

——哇,小小年紀就如此伶牙俐齒。

 

白石苦笑擺手否定緋山的質問,「嚇到妳了真的很抱歉,因為看見是緋山同學,我才好奇的走進教室,想提醒妳放學後還是趕快回家比較好。」

 

「我又不是小學生!」緋山大動作的整理桌面上的書本,在白石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拎起書包走出教室,「只是公車都會在這個時間來。」

 

「白石醫生,再見。」一句好像是覺得不能太過失禮才硬生生拋出的道別。

 

白石在走廊上確定那孩子走向看不見的轉角處,才邁開步伐慢慢跟上。

 

——這麼巧,我的公車好像也是啊。

 

 

 

日子不管你前一天是開心、是難過,都得過去,總會過去。

 

很多時候,信誓旦旦、越不想這麼做,偏偏事情就是會這麼該死的發生。

 

「那麼我先去練球啦。」上原背起裝著球鞋及球衣的白色方型大背包,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到教室門口,像是想起什麼,她又將半顆腦袋探回教室內,「美帆子今天要早點離開嗎?」

 

緋山翻開課本,以筆尖用力戳了戳寫著科目名稱的地方,留下不明顯的藍色墨漬,「關於這個提議我會好好考慮。」

 

想起那天在公車站牌又再次遇見那個笑得春風燦爛的女人就頭痛,明明看起來是不多話的類型,自己也抱持著點個頭就能各自安靜的心態。

 

殊不知,一不小心和那女人扯到醫學話題,就像是開啟了她某種開關,又像是遇到一本被轉成自動發聲功能的醫學字典——根本沒有按停的空間!

 

直到自己強硬表明該下車了,她才一臉可惜、意猶未盡地對自己說,那明天再聊吧。

 

——誰要和妳明天再聊!

 

但是,接連幾天的巧遇,就像是打臉般的靈驗和準確。

 

神啊!我今天一定會經過神社,丟點香油錢,別再整我了好嗎?

 

實在是很不想再遇到她,那位才到校短短時間就在校園內引起轟動的新校醫——據說每一節下課頭痛、肚子痛、腳痛、指甲痛,什麼奇形怪狀的疼痛都有的學生越來越多。不只是學生,還有為數不少的老師也爭相往平常空無一人的保健室蹭去,全都因為那個叫白石惠的女人。

 

就連真理子最近往保健室去的頻率也變高了,雖然身為班長有太多雜務要處理,就算到保健室走動也無可厚非。但緋山就是忍不住猜想,莫非真理子喜歡的是這種類型嗎?該說意外嗎?又好像可以想像,那個校醫溫吞有禮、笑容可掬的樣子,的確是男女通吃的類型。

 

真理子,真是大膽啊。

 

緋山逕自下了一個簡單的結論,重新將注意力拉回課本,打發等待公車的時間。

 

雖然很努力想將課本裡的文字看進腦海裡,但是下腹隱隱傳來的疼痛,總讓自己無法專心。緋山終於放棄徒勞的抵抗,半伏在桌上,「啊……」發出無意義的呻吟。

 

「來,熱可可。」

 

緋山從手臂上抬起微瞇的眼,先是看見一罐黑色鐵罐,視線再往上一點,是掛著淺淺微笑的——

 

「白石……」

 

「我在。」

 

從一開始加上尊稱的”白石醫生”變成帶點玩笑性的”那個校醫”,再來是”超人氣白石”,到現在她直呼自己的姓,經過幾天的相處,白石對於緋山所起的各種稱呼,已經能自在並熟練的予於回應。

 

看這孩子喪失平日的跋扈自信,蜷縮著身子、毫無生氣地喊出自己的名後,又重新倒回桌面,白石有點心疼地輕撫她的頭,「很不舒服嗎?還是今天要搭計程車回家呢?或者請家人來接妳吧?」

 

「他們很忙,我沒事。」緋山有氣無力的收拾好桌面,腳步搖搖晃晃地踏出教室。

 

白石則在她身後不遠處亦步亦趨的跟著,以防緋山腳步一個不穩能第一時間接住她。

 

幸好這班公車總是很準時,緋山沒有拒絕白石多事的攙扶舉動,也慶幸這個時間的乘客不像放學時刻那般多人。一路上緋山都是縮在座位上,緊皺著眉頭不說話,白石也沒有在這個時候還找她聊天的念頭,只是看著她,心裡暗自琢磨。

 

她總是看似不耐地聆聽,卻對自己的問題有問必答;

她有時會在有趣的話題中途,不小心被自己看見忘記藏好的淺笑;

她在兩人默契地伸手按下下車鈴時,吼出:『別擅自幫我按鈴!』的句子時,焦躁的可愛;

 

每一天的回家路程,就像是考前密集訓練參考書,藉由短短的車程,白石一直在快速消化、理解緋山的個性、為人。

 

緋山美帆子,外表強悍、自信、不服輸如她,此刻應該是極度不想被自己看見如此脆弱的模樣。

 

偏偏,白石現在還打算做個會讓緋山更加討厭的動作。她將左手繞到緋山頸後,搭在她削瘦的肩膀上順勢一拉,讓緋山低垂的腦袋正好靠在身上,握著那罐還有餘溫的熱可可輕輕搭在她的腹部。

 

意料之內的扭動,掙扎的力度卻只需要一個輕拍即能安撫。

 

 

 

送她回家,打開臥房房門,依言找出熱敷袋,在床頭擺著冒煙的黑糖茶。

 

離開。

 

她柔弱無力偎在身上的感受還依稀存在著,蒼白的臉蛋上泛著薄汗,讓人不捨。

 

漫步走回公車站牌的路上。

 

白石覺得自己似乎跨越了什麼,又謹守了什麼。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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