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白石惠這個笨蛋！

 

明明是醫生卻不懂得照顧自己的笨蛋！

 

用什麼無辜眼神望著人害自己忍不住抱上去的笨蛋！

 

每一步，都能感受到她的氣息就近在耳邊，太過親暱的距離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紅了臉頰，於是放開了手，什麼都沒說，確認她蓋好被子就逕自快步走出房間。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在動手整理她家唯一散亂的地方——滿是各類書籍的桌子。

 

真是什麼都吃呢，這個書蟲。

 

不用翻就知道有多艱深的醫學原文書，光這堅硬的書皮，已經能直接拿來當殺人凶器吧！

 

時下的少女流行雜誌，太令人意外的發現了！這本前幾天才向麻紀借來看過的雜誌，為什麼也會出現在她的桌上！

 

高中生的參考書籍，等等，有流行雜誌還能勉強理解，出現這本完全不合邏輯的參考書是怎麼回事？

 

緋山快速翻閱以後，突然紅著臉又吼出那句——

 

白石惠這個笨蛋！

 

誰要你幫我整理筆記了，誰准妳在上面的重點提醒，寫上我的名。

 

不要以為到時候妳拿出書，我就會感動落淚，這是什麼書呆子的表現方式！

 

決定假裝沒看見的緋山索性放棄整理，雙手把書籍全都撥亂。

 

回到客廳，從包包裡拿出護唇膏，抿著嘴，是香甜的草莓口味。

 

電視播放著各地氣象預告，她看著那個異地的國旗發楞，直到左上角的整點報時喚回了遠遊的意識，她起身走向白石的房內。

 

輕手輕腳，為白石更換重新冰凍過的冰枕，那人接觸到冰涼的溫度，緊皺的眉頭逐漸舒緩，雙眼緩緩睜開、眨了眨，像是分清眼前的人是誰了，露出燦爛的笑容，翻身，將床沿的人順勢扯進懷裡，又沉沉睡去。

 

平穩的呼吸聲很快的傳來，這讓被困在人懷裡的緋山不敢有太大動作的掙扎。

 

白石惠妳這個大笨蛋！

 

低著頭，那人熟悉的味道環繞在四周，一直都冰冷著的雙手，好像被她的體溫烘得暖了點。

 

明明她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圈住自己，怎麼就是覺得已經離不開這個懷抱。

 

那麼，我就在這裡待一下、一下就好。

 

似乎是感受到突來的涼意，白石拉起被子重新蓋緊兩人，下意識地用下巴磨蹭了緋山的頭頂。

 

緋山移動了位置，靠在白石的頸側，雙手繞過她，又貼近了些。

 

世界靜得只剩她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

 

 

 

想要清楚的記下這一刻，伸出手順著妳的五官描繪線條，不只眼裡，就連觸覺也想深刻感受。

 

時間如果能暫停，那就停在這一刻。或者，快轉到我能理直氣壯擁抱妳的那天吧。

 

不明顯的音樂聲傳來，緋山慌亂的按住口袋，走出門外，小聲卻又難掩興奮的說著：「真的嗎？在機場了？我在……嗯，朋友家，不是真理子啦……」

 

回到房內，看著白石毫無防備的睡臉，緋山彎下腰決定送給她一個聖誕紀念。

 

「聖誕快樂。」帶著笑意的祝福低聲迴盪在安靜的屋內。

 

 

 

不知道是睡了多久，只覺得睡到頭都暈了。離開早就不冰涼的冰枕，白石掀開被子走下床，撥著應該是相當凌亂的髮，覺得似乎忘記了什麼，但記得做了一個很可愛的夢。

 

夢裡，有個不坦率的女孩，用笨拙的方式照顧自己。家裡只是多了她，卻覺得空蕩的屋子頓時溫暖了起來。大概是因為她用著比平常更親暱的距離，為自己做的每件事。

 

看向牆上掛得好好的電話和這幾天沒空整理、散亂不已的書桌，白石更加確信那只是場夢；否則那時搖晃著腳步去按開門鈕的自己，明明是沒有力氣重新撿起電話，就逕自倒回沙發的。

 

可是當她坐到沙發準備好好整理思緒的時候，卻發現桌上出現毫無印象的塑膠袋，裡頭還裝著拆封過的藥盒。

 

越來越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白石對著沒有開啟的電視思索，發現螢幕上反射著自己的額頭上有塊突兀的白。她抬起手，摸到絨布的觸感，緩了一會才想起這是所謂的退熱貼。

 

不是夢？

 

白石將它慢慢撕下，原本應該是純白的退熱貼，被人用筆畫上了禮物盒、聖誕樹和大大的Merry Christmas。

 

真的不是夢。

 

她咧著大大的笑容將這份聖誕祝福小心收好，收拾桌上雜物的同時，一邊一直在想——

 

現在的感冒藥都改成草莓口味了嗎？

 

怎麼覺得唇邊的香甜味道一直揮之不去？

 

 

 

 

 

 

5.

 

上原真理子今年依舊成為校園裡的傳說。

 

雖然某位校醫的到來讓她的愛慕者被稍微瓜分，卻仍不減她的一絲完美、一點美好。

 

何況今天校醫缺席了，全校園的聖誕氣息彷彿都落在這間教室、這個座位上。

 

每一節下課都是喧鬧無比的爭先恐後，卻仍沒有一個人的禮物被她接受，每一份心意都被有禮的回絕。

 

冬天的夜晚來得很快。

 

放學後，沒有任何邀約的上原留在教室處理大大小小的雜務，當她核對完手邊的繳費名單，抬起頭，只有滿室的空蕩，窗外隱約透出路燈的慘白。

 

其實只延誤了半小時，是今天大家都離開的相當準時，每個人都迫不及待的想去品嚐聖誕夜的節慶氣氛。

 

她離開教室，換下室內鞋，鞋櫃那裡還有幾個人在討論待會的交換禮物派對。

 

途經操場，連一向熱血的運動社團今天也都休息一天，操場只剩下一對背著相機、拿著籃球牽手散步的情侶。

 

走過櫻花樹，枝條孤寂的隨風輕輕晃動，無花無葉。

 

走出校門口，突然覺得風吹來的時候，身旁應該有個人笨拙的調整方向幫自己擋掉些寒風，她的口袋裡會是彼此交握的手。

 

這種一天不見就讓人心底徒生落空的感覺，用習慣已經不足以形容了吧？

 

上原開始小跑步，圍巾的一邊慢慢滑下肩膀。

 

口中吐出白煙，紛紛雪花終於如期盼落下。

 

她撞上一個背影，雙手用力圈緊。

 

「我要凍僵了，真理子。」不用回頭看是誰，香坂佳乃低頭回握在腰間環繞的手。

 

「怎麼來了？」濃濃鼻音的回答。

 

「今天在家裡努力了一天，終於讓我趕出來了！」

 

香坂轉過身，發現自己努力幾天的成果，其實真理子早已擁有更漂亮的作品。

 

「聖誕禮物嗎？」

 

「還是不要好了，真理子我請你吃飯吧。」

 

「讓我看嘛！」

 

「不要！」

 

「佳、乃～」撒嬌了。

 

「沒有就是沒有！」不行，不可以心軟！

 

你說，一個連騎腳踏車氣喘吁吁的少女怎麼能躲得過熱血籃球少女認真的搶球呢。

 

7號球員上原真理子成功奪回球權，拆開紅色包裝紙。

 

「很失敗的作品吧。」香坂背身轉到上原看不到表情的方向。

 

不算很失敗，至少還能看得出來它是條圍巾，並且不論中間有一些清晰可辨的、並非裝飾的洞。

 

「跟那個一臉面無表情的小田請教怎麼織圍巾果然是個大錯誤。」

 

還以為全世界的優等生都跟真理子一樣完美！

 

上原拉下自己的圍巾，笑著跨步回到香坂面前，一整天難以言喻的消沈心情都沒來由的消失。

 

「剛剛你的聲音聽起來就不對勁，怎麼還拿下圍巾，會感冒的喔！」

 

香坂發現真理子的視線裡全是那條失敗作品。

 

「我的圍巾就算圍了也不會溫暖的！」我先警告過了喔！

 

上原踮起腳尖，用自己的聖誕禮物繞著香坂、繞著自己。

 

不知道怎麼好好收尾的圍巾，長度正好讓彼此能緊密依偎。

 

「在一起，就會溫暖了。」

 

上原的掌心在香坂的掌心裡，在香坂的口袋裡。

 

「……」

 

「……」

 

沉默只是因為有人又踮起了腳尖。

 

 

 

 

 

 

6.

 

據說，白石醫生隔天精神奕奕的上班，緋山同學卻請了病假。

 

據說，香坂佳乃有一條和上原真理子同款不同色的完美圍巾。

 

據說，上原真理子終於不完美了，她圍了一整個學期的圍巾，漏洞百出、拙劣不已。

 

據說，這篇拖了一年的番外終於完結了。

 

可喜可賀，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