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失眠了。

躺在床上，有些乾澀的眼睛在黑暗中找不到焦距，視覺像是能無限延伸，穿過天花板、穿過別的樓層，看到天空。

不對，想看的不是天空啊。她傻愣愣的想著。

喉嚨有點乾，應該喝點什麼滋潤一下。

翻身走出房間，想了一下，小聲說著：「助眠的話，應該是紅酒吧？」

從玻璃櫃中拿出高腳杯，將開瓶後剩下不多的暗紅色液體一次倒完，湊近唇邊，舌尖上酸味蔓延，滑落胃底在口中留下一股香醇，她感覺到酒精正在侵蝕著腦袋，悠悠晃晃地想起幾天前某個人嘴裡也是這個味道。

再慢吞吞想到，「啊，簡訊還沒回……」。

【這幾天沒來工作室嗎？都沒遇到妳】這是兩天前傳來的。

【JeA啊，今天晚上一起吃飯嗎？】這是昨天收到的。

手機螢幕的冷光在昏暗的客廳裡很刺眼，但她只是傻傻的盯著簡訊發送者的名字。

「Miryo……」

【我都有去呀，可能在我們在不同間，沒遇到吧？我也沒看見妳……
別找我去吃東西啦，有點胖了，景善叫我減肥】

輸入完一整串文字，按下傳送鍵。

而實情是，她算準了Miryo到的時間，刻意避開了。

手機待機了一會，又暗了下來，客廳回複到整片漆黑，她側著頭將身子躺進沙發裡，溫吞地猜測著天亮後那個人看到簡訊內容會不會有所質疑。

「啊……算了。」不想了不想了，才不要為妳煩惱。

側過身，讓臉向著椅背想直接進入夢鄉，卻在意識快消失之際聽見Dear Friend的鈴聲響起。

手指滑過手機螢幕解鎖，不意外地看見來自那人的訊息。那個鈴聲本來就是她專屬的嘛。

【知道，今天問了民秀哥，她說妳都在我到之前就走了。】

看到這句，嘴角忍不住泛起苦笑。

【昨晚本來已經到了妳家門口，可是妳沒回簡訊又自己回家了，JeA啊這幾天在做什麼呢？】

「咦──？」都到門口了卻沒按電鈴也沒打電話嗎？因為沒收到回覆又返家……這麼傻的事……

「果然是妳會做的事呢。」皺摺眉頭，笑著。

突然想打給她，問問她那總是處於四次元狀態的腦袋到底在想些什麼，可是聽著她的來電答鈴唱完一首又一首，沒人接聽。

「搞什麼？」

睡了嗎？怎麼可能！明明才剛傳簡訊過來的。

於是號碼又播出一次，在JeA想著這回又要被轉入語音信箱的時候，電話通了。

「喂？Miryo？」電話那頭好安靜。

「……嗯，JeA？」

聽見她的聲音，反倒不安心了，她問：「妳的聲音是怎麼回事？感冒了嗎？」

「啊，對啊，大概是吧……有點鼻音。」

「什麼有點，聽起來很嚴重！還好嗎？吃藥了嗎？病了怎麼還不睡？」原來要說的話都在聽見她聲音的瞬間拋之腦後，也忘了這幾天不見她而拉開的防線。

「腦袋昏昏沉沉的，想睡，可是睡不著……」

「很不舒服嗎？等我，我現在去看妳。」

「喂、JeA冷靜啊，這麼晚了別出門，我沒事啦──」

在電話另一頭的Miryo聽著通話結束的嘟嘟聲，小小地嘆了口氣：「JeA啊還是這麼專制嗎。」所以剛剛才不想接妳的電話嘛。



不愛妳，不想妳，我只是擔心妳。

踏出家門的JeA在心中默念了無數次，酒精早就在方才的緊張情緒中蒸發了，現在的她冷靜的不得了。

雖然早就在前往Miryo家的路上了，但還是在掙扎著，見？不見？

她知道要是見了面，前幾日壓抑的思念會功虧一簣；但是不見，她又擔心那個不懂得照顧自己的人會病的怎麼樣。

因為我是隊長，所以我必須知道她的身體狀況。

因為我們是歌手，所以要特別注意嗓子。

因為我們是朋友，關心朋友有何不可？

站在Miryo家門前，持續自我建設著。

因為我愛她……不對，我不愛她。

突然「喀擦」一聲，JeA還防備不及，眼前的門開了。

「妳在幹麻？為什麼不自己開門？不是給了妳鑰匙嗎？」一步之遙的她，沉重的鼻音，微腫的雙眼，和寫滿疲憊的倦容。

愣了一下，看著她素白的臉，心疼地小聲開口：「妳……怎麼不乖乖躺著休息？」

「早就聽到妳的腳步聲，因為妳一直沒進來所以來幫妳開門了。」

「啊……抱歉。」JeA移開視線，思考要怎麼解釋不進門的原因。

她微微一笑，對著門外的人說：「我怕我晚了，妳就走了。」Miryo將傻愣愣的人拉進屋內，帶上門。

「JeA，我想妳了。」

「……嗯？」這句話真是世界上最甜美的毒藥。她苦澀的想著。

「明明不是忙內卻老是喜歡撒嬌呢。」她笑著摸摸Miryo的頭，然後順手碰上她的額頭試探溫度「燙、妳發燒了？」

抬起手抓住在臉頰和額間撫摸的手指，不以為意：「是從外面剛進來的妳的手太冷了吧？」

「是嗎。」

趕在指尖被溫暖前迅速抽出被握住的手，JeA轉身在熟悉的房內找尋體溫計，而屋子的主人則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面，看上去並沒有要幫忙找的意思。

「呀！趙美惠！生病的人是妳這房子也是妳的，就不會幫忙一下嗎？」

就在電視旁邊櫥櫃的第二個抽屜裡。心裡這麼回答以後，嘴巴卻說了「不要，懶的找。」然後窩上床，聽著她忙進忙出的腳步聲竊笑。

「呀！妳、……」瞪了一眼舒舒服服賴在床上的人，無可奈何地走出房間繼續尋找。

將被子往上拉，遮住口鼻，她的存在讓她安心。

打從妳來找我入團那時開始，我們就很少隔這麼多天不見面呀……好想妳。棉被底下是她彎起的嘴角。

緩解了思念，身體也放鬆了許多，嗅著空氣中JeA帶來的淡淡沐浴乳香，Miryo舒服地瞇起眼睛。

「趙Miryo，量體溫。」JeA捏著好不容易找到的體溫計走進房間，卻看見讓她忙錄的那個人閉著眼、氣息平穩。

JeA坐到床邊，看著她的睡臉輕聲地問：「Miryo……睡了？」

手指再度在她的臉頰遊走，撥開散在側臉的髮絲，白皙而消瘦的她的模樣。用指尖輕輕摩擦Miryo雙眼下讓人不捨的一
圈暗淡，多希望能夠就這樣淡去。

視線掃到她的薄唇，忍不住回想起那個晚上意外的吻。柔軟、乾燥……再深入些會嚐到紅酒的滋味。一切都是意外。

我不該愛妳。

這種事情要是被傳出去會毀了我們。我們四個。

可是我不能不管妳……無法忘記總是讓人擔心的妳，妳看妳連最基本的身體健康都照料不好啊。

這樣的妳，我又怎麼能夠拋下呢？

感覺到臉頰上輕柔的觸摸，她從喉間發出「嗯……」的聲音，纖長的睫毛微幅顫動，睜開雙眼看見JeA來不及收回的目光。

「JeA……。」

「啊，吵醒妳了？」柔和的眼神含著笑意。

輕手輕腳地幫Miryo量體溫，在等待的一小段時間，她們都沒有開口，JeA不再看她，而Miryo卻直勾勾地盯著望向別處的她發楞。

「又陷進四次元了？」JeA拿起發出電子音的體溫計，看了一眼，皺眉「低燒……我去拿藥給妳。」

「不要……」不要走。

看了看被Miryo抓住的手腕，小力掰開她的手指，JeA失笑：「不要什麼？」

「…………藥。不喜歡。」像是孩子般別過臉。

Miryo、這麼孩子氣的妳真是──「傻瓜。」



JeA拿著馬克杯在飲水機前面裝水，分了神，接近杯緣的的水位還在上升，然後溫熱的液體沾濕掌心。

擦了擦衣角，然後抬手抹了一下臉頰，手背上也濕了啊。

我不該愛妳呀，Miryo。

可是妳怎麼就那麼讓人放不下呢？

「真是瘋了。」JeA苦笑著搖搖頭。

抓起藥盒，另一手穩穩地拿著杯子走進Miryo的房間。

看見JeA拿著藥走進來，Miryo翻過身背對著她，被子蓋的只露出眼睛。

「妳……吃了藥再睡。」將杯子放在床頭，JeA坐在她身邊，拍拍她的肩膀。

「不要。」從棉被中傳來她含糊卻堅定的聲音。

「病傻了？感冒不想好了嗎？」

「就不要好吧，反正和妳合作的曲子完成了不是嗎？這幾天我可以待在家不做事，也沒關係。」

「……想想要是妳在推特上說妳哪裡不舒服，歌迷們會有多擔心？趙美惠，有點當偶像的自覺好嗎？」這已經過於孩子氣了。

「偶像、名聲、我不知道……」Miryo語氣一頓，不安地開口「JeA，我睡著了妳就會離開嗎？」

「嗯？」

「病好了妳還掛念我嗎？」

「Miryo？」又在撒嬌嗎？JeA摸了摸她的頭，說「我一直都會關心妳呀。」

聽見那句話，Miryo轉過來看著JeA：「不要走，就算我睡著了也不要走，可以嗎？」

「嗯。」

得到承諾的Miryo坐起身，接過JeA遞來的藥和杯子，吞下。

「知道我為什麼感冒嗎？」沒等JeA回答又自顧自地說著「昨天晚上太想妳了就到陽台往外看，看能不能看到妳家的窗戶，結果吹了一整晚的風。」當然是什麼也看不到。

JeA一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Miryo也喜歡她吧？是嗎？

「平常一個人在家無聊的時候偶爾會想想妳，那天晚上之後又更想了……才知道，比起曝光率、人氣、收入，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妳啊，JeA……不、金孝珍，是妳啊。」

聽見Miryo這麼說，JeA訝異：「Miryo、那天的事妳還記得、沒醉？」

「醉了，可是怎麼可能忘記？」

JeA和Miryo共同創作的曲子完成的當晚，她們兩個人在JeA家慶祝，過多的酒精麻痺她們的理智，一不小心，她們和彼此最好的朋友接吻了。

那晚之後Miryo沒提這件事，照常傳訊息給她，想約她一起吃飯碰面，這讓JeA以為她根本就不記得那意外的吻；但是另一邊，JeA的腦袋混亂的讓她不想面對Miryo，過去刻意隱藏的愛意不受控制地侵擾她，理智難以壓抑誠實的心臟傳出的聲音。

「JeA，我明明知道妳在擔心什麼卻還要妳面對，這樣的我是不是太惡劣了呢？」

「我……」

「可是我很清楚的知道，我想要的是妳。」看著眼神閃爍不定的JeA，Miryo小聲卻堅定地說著「能怎麼辦呢？為了妳我已經變成了世界上最傻的傻瓜了啊。」

金孝珍妳看看這個女人……多傻。傻的讓人得時時想著她。傻的讓人想抱在懷裡守護。

而她真的這麼做了，張開雙手環抱著她的肩膀，臉頰貼著她的耳朵和頭髮。

「Miryo……」閉著眼在她耳邊輕聲叫喚「妳說妳知道我在擔心什麼，是真的嗎？」

她感覺到懷抱中的人點頭，頭髮蹭在臉上、頸窩，發癢。

「要是被發現就完蛋了。即使如此也不後悔嗎？」

「不後悔。」像是要讓她更肯定自己般，又低聲的說了一次「不後悔。」

鬆開懷抱，身體拉開距離，JeA看著Miryo笑了：「妳都這樣了，我又怎麼能拒絕呢？」因為變成傻瓜的不只是妳呀。

在JeA想著這時候是不是該接吻時，Miryo已經先一步行動了。

碰觸到對方的嘴唇，怯生生地想逃開的時候，JeA追了上去，唇瓣親暱地貼著，舌頭交纏。

「嗯……」嘴巴被彼此封緘，那是打從心底發出的嘆息。

──將我改造成只想著妳的傻瓜的人，不就是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