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橫峰醫生、名取醫生、以及灰谷醫生順利取得飛行醫師執照，也都通過翔北急診科的考核，可以成為獨當一面的急救醫囉！」

  站在三位實習醫生面前，一一發下畢業證書，就如當年的橘醫生那般，白石堅決的握住他們每個人的手，看著這些由自己一手拉拔大的實習醫生，八、九年前，自己根本沒想過會有現在這樣的成果呢！

  歲月雖然不饒人，但卻完全體現自己努力過後的點點滴滴啊……

  「大家再幫他們三個拍拍手！」

  圍繞在急救辦公室周圍，不論是醫生或護士，甚至連直升機的簽派員，都再次報以熱烈的掌聲，祝賀著正式合格的飛行醫生誕生。

  「ちょっとよっかた(現在這時間剛好)……」打斷了大夥兒的谷掌聲，名取看了一眼面前的上司，從口袋中拿出手機，查起了什麼。

  「怎麼了？」白石感到有些詫異，比起當年那個剛進入翔北、總是表現屌兒啷噹、態度也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名取，現在的他已經收斂許多，對急救醫這份工作也十分積極，認真地提升技術與親近病患，可謂自己心目中最佳的下任領導人選，突然這麼發話，總感覺有什麼目的在。

  「就是，我們三個希望……」名取將手機遞到白石眼前，只見螢幕上的年曆有三個月被紅筆圈起，「白石醫生能在當一陣子我們的利達！」

  「誒？」還處在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卸下重責大任的白石一時反應不過來，一手撐著頭，愣愣地看著手機螢幕。

  「白石醫生，是、是這樣的……」往前踏了一步，現在的灰谷講話不再拉著衣角，「雖然往年畢業都是這個時間點，但因為今年招募實習醫生的時間比較晚，來到翔北的時間也順延了三個月，這段期間，如果白石醫生不介意的話……」

  「這個……」

  「我們真的很希望白石醫生能再多多指導我們！」一副要上前握住利達的手似的，橫峰睜大了眼，哪怕被拒絕了都還要繼續拜託。

  「那個……」

  「啊啊，不然沒有底下的人可以指導，多沒意思！」名取環抱雙臂，咬定了如果利達不答應，自己就要回爸爸的醫院那副表情。

  「你們三個是不是想藉著人多勢眾，白石不好拒絕啊？！」原本只是站在一旁擔任拍手群眾的緋山，眼下情況越看越不對勁，直接跳出來，瞪著實習醫生三人。

  「唷，難得看緋山替咱們家利達說話呢！」藤川滿臉喜孜孜地，用手指戳了戳緋山的胳膊。

  「うるさいなぁ！(u ru sa i na)」緋山怒視了一眼身旁讀不懂情況、略矮自己的眼鏡醫生。

  「嘛，沒關係啦……」眼看一場腥風血雨即將發生，白石只好自己站出來，試著緩和氣氛。

  「所以白石醫生是答應囉？」

  「呃……你們的情況好像真的比較特殊……」

  「白石醫生萬歲！」

  「謝謝白石醫生！」

  「我們會好好學習如何領導大家的！」

/

  「妳就是學不會拒絕別人。」更衣室裡，緋山氣鼓鼓的，盯著還沒換好衣服的同居人猛瞧。

  「才三個月而已，真的沒關係啦！」笑著扣上大衣的最後一顆鈕扣，白石確認沒漏帶什麼東西後，關上置物櫃的門。

  「可是……」這人的溫柔總是那麼令人感到無可救藥！

  「這是我自己下的決定，事後發生什麼責任都在於我，」白石轉過頭對上緋山的眼神，結結實實的感受到對方不願正面表達的不捨，可同時自己的內心也升起一股踏實、沒有人能阻攔的信心，「能讓他們多些學習的時間也好啊，畢竟fellow都還沒進來，如果就這麼決定誰是領導，雖然我是相信他們三個的，一旦他們其中一個去了別科，急診搞不好又會面臨人手不足的問題。」

  「嗯……」無法反駁，這是自己當下的直覺反應，緋山低下頭，別開視線，這還是自己生平第一次強烈感受，白石真的……

  好強大、好可靠！是一個自己永遠無法趕上，只能望其項背的存在……

  「嗚！」一不注意，肩膀一緊，就被對方攬進懷中，緋山嗚咽了聲，可能是室內本來就比較溫暖了吧，再加上另一個人的體溫與冬日的衣著，面頰與耳根似乎被蒸的發燙起來。

  「美帆子不用想那麼多……」下巴緊挨在對方的肩上，白石用手臂在緋山後背輕柔的撫著，細細低語，「我知道妳都是為我好。」

  「……」這人說話都不害臊的嗎？！豎直了身子，緋山下意識地想減少與白石接觸的表面積。

  「吶，妳陪我去個地方，好不好？」

  「這麼晚了，不回家睡覺，去哪裡？」怎麼立刻轉換成撒嬌模式……對方的舉動像極了撲在身上討抱的大型犬，緋山不由得額角冒出了三條線。

  「去一下下而已嘛，很快！」

  「可是我明天是直升機擔當……」

  「那我跟妳換嘛~」

  「以現在的體力，妳不怕上直升機想打瞌睡？！」

  「我明天喝很多咖啡就可以啦！」

  「……」為了避免對方興致一來，玩到很晚忘記回家，自己還是跟在身邊比較妥當吧……緋山這麼想著，卻早已被白石拽到了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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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妳想來的地方……」佇立在用霓虹燈裝飾的耶誕城拱門前，呼吸著周遭的冷空氣，緋山雙手插在口袋裡，有點難以置信自己即將踏人的區域，「是這裡啊。」

  「對呀，我想來看一下擺在室外的聖誕樹嘛！」

  「都幾歲的人了……」

  「我想想喔，」白石伸出手指，作勢要算，「今年生日已經過了嘛，所以……」

  「妳不用算給我看……」她真的是我前不久崇拜的那個人嗎……緋山克制著自己要抽搐的嘴角，試著轉移話題，「不過妳沒帶我來，我還真的忘記今晚是平安夜呢。」

  「那我們趕快進去吧！」臉上寫滿雀躍，白石一手搭住緋山的肩，就要邁開大步。

  「手放開！我自己能走！」

  即使鐘面上的短針將要指向十二，耶誕城會場的人潮仍沒有減少的趨勢，人們三三兩兩的走在一起，不是情侶便是家人，不是來看華麗的展示品，便是來消費消費聖誕節前夕的氛圍，直逼零度的街道上，洋溢著眾人歡樂的笑容，為明日增添不少期待。

  緋山並沒有很在意四周的景致，從小她就討厭摩肩接踵的感覺，人多的地方能避免就避免，撇開與人擦身而過的不適，令她感到好奇的是，已經對醫學的喜愛成癡、現在掛著微笑走在自己身旁的這個人，怎麼會對普通人在過的節日有興趣，明明連自己的生日都可以忘掉的……

  忽然，插在口袋的左手被一股不小的力量拔出，短暫接觸到冰冷的空氣，緋山還來不及反應，就被白石塞進自己大衣的口袋中，與其說是握住，根本是緊緊捏住。

  「惠！」用力到連自己都失聲在外頭叫出對方的名字了……緋山紅著臉，手掌小力的掙扎著。

  「抱、抱歉！」意識到自己的用力過猛，白石鬆了鬆手掌，但仍扣著緋山的指頭，一秒都不願放開似的。

  同樣都是抓著手術器械的手，方才還兼司機握著毫無皮套的方向盤，對方的手心卻保持著相當的熱度，大拇指還時不時蹭著自己的手背，擔心著那有些過低的溫度，被這樣的白石主動牽著，緋山不禁微微抬頭，以對方難以察覺的角度，觀察著對方的表情，只見白石英挺的眉翼間散發著自信，瞳孔印著霓虹燈的光彩，想要掩藏卻被自己看出那微揚的嘴角，還有大衣下那脖頸的線條……緋山趕緊收回視線，吐了口氣，心臟正以難以忽視的速度撞擊著胸口。

  到底是在得意什麼啦？！

  「美帆子，妳還好嗎？」

  「沒、沒什麼……」

  「臉色好像不太好耶，」白石空著的手就要覆上對方的額頭，「是不是感冒了？」

  「妳給我走路看路！」緋山也用另一支手，阻擋了對方的動作。

  「啊啊，到了，就是這裡！」白石停下腳步，手指比著前方。

  距離她們不到一公尺的是展場號稱十年來用電量最少的聖誕樹，枝枒間纏繞著五顏六色的LED燈，在翠綠的松葉間閃閃發光。枝頭上掛著各式裝飾品，在燈光的陪襯下，琳瑯滿目。一絲絲的雪花飄落在樹上，宣示著這是屬於他的節日，也替綠葉添上冬日的色彩。樹頂上那顆金黃色的星兀自閃爍， 眺望著耶誕城的每個人影。

  「美帆子相信有聖誕老人的存在嗎？」白石緩緩說著，眼睛仍望著高聳的聖誕樹。

  「怎麼可能嘛，這種騙小孩子的東西，」緋山噘著嘴，表達她對這日子的反感，「以前每年聖誕節，我都跟我爸媽說不用再送我禮物了，我知道聖誕老人是他們假扮的，他們老是不以為意，還說什麼這樣聖誕老人會難過，我都快受不了了，但我爸照樣穿上紅衣服、揹著袋子，來我床腳放禮物，就算我把燈打開，他也只會哈哈大笑，說我自己破壞驚喜，每年都玩這套把戲，真的是……」

  「妳們家裡總是那麼熱鬧呢，」白石側著頭看了眼緋山，很快又轉回去，「美帆子的爸爸也對妳很好……」

  剛才那是……緋山愣了一會兒，並沒有繼續說下去，對方眼角一閃即逝的落寞逃不過她的雙眼，她咬了咬自己的舌頭，內疚的從白石的口袋抽出手。

  又不是不知道，她那標準型態的醫學世家，一家之主每日奔波於醫院各個角落，家裡怎能有一同度過的節日可言，每年這種時刻，別說是奢望收到父母親手給的禮物了，連在床頭掛上襪子的習慣也沒有吧……

  這就是她帶自己來的目的吧，想過一次普通人的節日，還是選擇跟自己度過，這足以證明對方有多麼重視自己，而自己怎麼可以說這種不經大腦又傷人的話，而沒有好好考慮對方的心情呢？

  「妳、妳在這裡等我一下，」緋山結結巴巴的，不敢和白石對視，「我馬、馬上回來！」

  「美帆子……」白石有些不解，驚訝的歪著頭。

  看著緋山跑向路邊的小攤商，喘著氣跟老闆說了些什麼，老闆從商品裡拿出什麼白石並未看清，但緋山好像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小跑步回自己身邊。

  「這、這是給妳的，」緋山扯著白石的手腕，把買來的東西硬是塞進對方手裡，「明天……它會裝有禮物的！」

  白石仔細一瞧，手裡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一隻紅色的聖誕襪，襪緣上不可或缺的吊環，同襪面綴著雪花，沒有多餘的裝飾，樸素不作做的東西，真像是美帆子會買的……

  「喂，妳……」對方的氣息再次逼近，緋山連閃躲也不能，腰際就這麼被白石雙手環住，鼻尖再次貼上對方的肩窩。

  「一下下就好了……」白石將臉埋進緋山的衣物中，加重了手臂的力道，哪怕是幾秒鐘的時間，也要好好告訴對方……

  少了美帆子的平安夜，我也只會像以前一樣孤單吧！

  「妳、妳不怕別人在看嗎？」心跳加重的快要換不過氣，臉頰熱得像是要冒出水氣，雖然自己漸漸習慣對方在大庭廣眾下的如此衝動，緋山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兩手更是抓緊對方的大衣邊緣。

  「如果不看自己身邊的人，反而往我們這裡看的人，」白石讓對方靠自己近一些，膩在緋山的耳旁說道，「也太沒sense了！」

  「白、石、惠！」妳這不要臉的傢伙……緋山只差沒喊出這句，老早就羞得不敢從白石的肩頸中抬起頭來。

  「汪！汪！汪！」

  「咦？」自己的小腿好像被什麼毛茸茸的東西蹭著，白石鬆開圍繞在緋山身上的雙臂，低下頭來，發現一隻臘腸狗正吐著舌頭，興奮地搖晃著尾巴。

  「好可愛喔！」也許是自己對名為寵物的生物特別沒有抵抗力，蹲下身，白石伸手摸了摸臘腸狗的頭，又搔了搔牠的下巴。

  「牠的脖子上有項圈呢。」突然就這麼被白石放開，緋山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但瞧著對方童心未泯的模樣，臉上難得的露出寵溺的神情。

  原來，她那麼喜歡小動物啊……

  「主人可能等一下就會來吧……」白石讓臘腸狗舔著自己的手心，還跟牠握起手來。

  「看妳那麼喜歡……」緋山也跟著蹲下來，觀察著對方與臘腸狗的互動，「不乾脆買一隻回家養？」

  「我不會再買寵物來養了，」白石停下手邊的動作，面向緋山露出燦爛的笑容，「因為，我已經有一隻啦！」

  「咳、咳，」真希望是自己聽錯了什麼，緋山別過臉，摒住呼吸，「妳說什麼？！」

  「平常家務都是我再做，飯也都是我在煮，美帆子只要負責吃和窩在沙發，」撥開緋山耳際的髮絲，白石刻意湊向對方，「我這不是在養一隻寵物，是在做什麼呢？」

  「我、我也有倒垃圾和摺衣服啊，」對方的一語中的，讓緋山慌的只能隨意說出自己根本也沒做過幾次的家事，「誰、誰是妳寵物啦！」

  「我覺得這隻寵物比什麼都還要可愛呢~」趁著對方毫無防備，白石伸長手臂，從後頭扣住緋山的腰。

  「我才不要妳當我主人！」要不是這裡是公共場合……想大叫可奈何無法實現，想推開對方的手卻比不過力氣，緋山也只能抓住白石的手肘，卻沒辦法脫身。

  「哦？」白石壞壞一笑，「所以是承認了嗎？」

  「才沒有！」快來人把這傢伙帶走！

  「汪汪！」

  「Coco，原來妳在那裡啊，害我找好久。」

  發現有陌生男子接近，正處於蹲姿的兩人迅速站起身，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對著應該是臘腸狗的主人的人堆起滿臉笑容。

  「謝謝妳們啊，」一手抱起臘腸狗，男子對兩人點頭致意，「牠平常就是喜歡亂跑，可是不太喜歡親近人，能跟妳們想處這麼久的時間，我還挺意外的。」

  「啊哈哈，不會啦，」還沒從幾秒前的尷尬恢復過來，白石揮著手，拼湊著要說的詞語，「能找到牠真是太好了！」

  「那Coco跟她們說再見喔！」男子拉著臘腸狗的手，輕輕揮著。

  「汪！」

  「再見！」禮貌地舉起手後，轉過身，男子頭也不回的離去。

  ……

  一陣沉默籠罩，兩人都不敢率先發話，大抵是糾結於被第三者看到的處境，再怎麼說，這都是意料之外的事。

  「都是妳啦，」終於忍不住了，不抱怨好像會抓狂的緋山揪住對方的衣袖，「要不是妳那麼專注玩狗，早就看到對方走過來了啦！」

  「可是，」反手扣住對方的手腕，白石俯下身，唇瓣輕抵在緋山的額頭，「我是先停下來玩狗，面對美帆子，他才……」

  「這、這不是理由，」對方似乎沒有要反省的意思，緋山後退了一步，白石馬上跟進，搞得自己背後快要撞上聖誕樹，「要不是妳先玩狗的話，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可是，是牠自己先湊上來的……」

  「啊啊，不管啦，」難以拒絕對方如棄犬般無辜的眼神，緋山腦子一片空白，已經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一定是因為妳才是狗，牠才會想要湊過來的！」

  「可是，美帆子妳又不養我~」

  「……」

  「美帆子？」

  「……別人都在看了啦！」

  「有什麼關係，就要讓他們知道，我最喜歡美帆子了！」

  「唔嗯……妳這不要臉的傢伙！」最後還是吼出來了……猝不及防，緋山的嘴唇就這麼被白石奪去，原本要落在對方身上的拳頭一點用武之地也無。

  白石惠，妳明天代替我值班，我沒有打算還了……

  還有，襪子裡面應該會充滿煤灰！

(完)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