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山缩在沙发里,瞪著自己的膝盖,若有所思却又毫无所思。明明听见白石从厨房走近时的脚步声,也仅是兀自发呆,没理会来人。
「给。」装著热牛奶的马克杯被放在绯山面前,白石将自己的杯子放在小几上,而后坐在绯山座位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
像是心虚那样,白石偷看了一眼沉默的绯山,也不说话。只剩下两只杯子飘著温暖的白烟。
过了许久,打破死寂的是绯山伸手拿过属於白石那杯热饮的动作。
将近八分满的重量颇为沉甸,她两手捧著,看著杯子里近乎黑色的液面上的自己,只能模糊地见著不甚清晰的投影。享受了一下热气蒸著脸颊和眼睛的满足感,好像是那人不经意的温柔,过於沉溺只会换来满口的苦涩。
从杯缘吹了几口气,於是倒映起了波澜,啜饮。
「过去,你不喝咖啡的。」
「是的。」掌心传来的热度带给她一些安全感「以前你只让我喝牛奶。」
白石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原先想说的话。她问:「那麼现在觉得咖啡好喝吗?」
涩味、苦味、焦味和酸味。即是滑过舌咽,残余在味蕾和唇齿的所有味道。那抹迷人的香气早已荡然无存,想再次体会就得概括承受全部的滋味。
「……好苦。」
听见绯山的回答,浅笑:「要加糖吗?」还只是个想学大人的孩子呀。
「不。」抬头,对上白石疑惑的眼眸「加糖加奶精,只会破坏它应有的苦涩。」
「…………。」白石张口,却什麼也说不出来。
她的样子太美了,眼神流露出不属於那年纪的成熟,带点悲伤又为成长而骄傲的模样……这个孩子,在陌生的地方到底想著什麼、过著怎样的生活?
并不害怕承认自己心疼著那个孩子,正确来说,这大概是惩罚吧。
舍不得让这孩子受到委屈,舍不得这孩子流露出悲伤的表情,舍不得这孩子为成长付出代价。即便使她痛苦的是自己。
在一起能让她更加幸福吗?过去的作法真的错了?一直坚持的想法动摇了吗?
不能否认内心某块地方藏著自私的想法,可拒绝这个孩子究竟是真的为她好……还是过於害怕面对罪恶感?
若是坚决不在一起,那现下的心情又该怎麼解释?何况她还吻了她、将她留下。
「明知道是苦涩的还选择了它,要是无法游刃有余地享受,倒不如大口咽下。」她这麼说著。
拿过绯山面前的热牛奶,温度掉了许多。凝视著杯缘,猜想如果是绯山会从哪道弧度就口。
「……如果无法享受,为什麼不选择其他的呢?」
终於将眼神移开几近墨色的液体,思考了许久才抬起头来,毫不掩饰地看近对方眼里:「因为我没有选择。」就算悲伤还是闪者光芒的、坚定的眼神。
「惠……你也觉得痛苦吗?」我爱你,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惠……我是你痛苦的来源吗?」对不起,我还在学著不爱你。
「惠……能够得到回应吗?」就算只有一点点、其实你也喜欢我吧?
「惠……我真的猜不懂你在想什麼。」就像现在,不懂你将我留下的意思。
「惠。那样的心情就快要无法继续了……。」如果你不想要我爱你,那麼你快成功了。
抓著红色马克杯的指尖泛白,彷佛用力才能将声音挤出喉咙,有些沙哑的嗓音:「对不起……」
「拜托你不要道歉!」褐色的发丝在颊边晃动「你没有做错什麼!我也没有。我们都没错。」
「真的要怪罪的话,是命运吧。我们的相遇……」
「不!我们的相遇是必然发生的,能够成为美帆子的家人是件美好的事,我是说真的。」放下手上的杯子,里头的白色液体因为突然的动作而差点溅出「相遇、相识,很美好但也很可怕。」
「我说那是一场赌局,你觉得呢?」
看著绯山疑惑的表情,起身坐到绯山身边,白石抬手,横著将手背覆上绯山的双眼:「我们都被遮住眼睛,盲目地投入。」
「走进对方的生命,碰触对方的灵魂,看过彼此早晨睡醒时毫无防备的样子,知晓任何习惯和大小缺点。你所看到的是不曾修饰过的我,而我面对的也是真实的你。」
「相识是一场赌局,以自身的全部做为筹码和感性的自己拼搏。只是我不知道……没想到,竟连爱情也要一并奉上。在美帆子看来,我是个高高在上的赢家,可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像是这样被我遮著眼的时候……」
我已成为趴伏在你脚边颤抖的失败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