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牵著她的手,像个孩子一样笨拙地爬上床,让绯山躺在她身侧,极近的距离,面对著面。

「别靠这麼近。」

绯山皱著眉,想退开一些,白石却一手搂住她的腰,像是看穿绯山内心想逃避的念头,便逼著她使她无法挣脱。

肌肤的热度……带著酒气的呼吸……多麼幸福又多麼磨人啊。

如果早一点说就好了。

你不会知道,回到这里需要多少勇气。

还以为离开你,在远方能将思念的额度用光,却只是将自己的耐心耗尽。

想见你、想见你。

这样的心情怎麼停止不了呢?

而这一次归来,表面说是要介绍恋人,台面下暗藏的理由却怎麼也无法完好地隐瞒。

说想验证你是否真的不爱我,却早已经设想好答案。

她不会爱我。如此反覆告诫自己,心口却仍是流露出脆弱的渴望。

「我……很爱你、很爱你」——

当你这麼说著的时候,我却害怕了。

多让人心动的吻……瞬间的迷惑之后是淹没全身的惧怕。

嘿,惠,我早就预见了。你醒了以后,带著歉意和愧疚的苦笑,苦涩却还是让人眩目。

就让我,像两年前,你怕我错认爱情那样……就让我,在你为口误所苦之前,推开你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怕了。真的好怕。每一个颤抖的呼吸,都像忏悔一样,重复诉说著。

原来被磨光的不是爱恋啊。

那麼是不是该庆幸,今夜我还有留在你怀里做梦的勇气?

要是你早一点说就好了。


床铺上的另一个人在黑夜里睁著眼,酒精没助她好眠,反而使她的感官更加敏锐。

臂弯里,那人的体温不低於喝了酒自己,极度靠近的距离让她清楚的感觉到对方无法控制的、细细的颤抖,以及尽力保持平稳却还是被看穿的鼻息。

绯山美帆子也还没入睡。

这时候的白石惠在打赌,她赌绯山在真正睡著前,都不会张眼。

为了验证自己选择,她耐心的等。

正如她所预料的,绯山没张开过眼,一整夜。

确定她熟睡之后,白石搂著她的手往上移,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将落在她颊边的褐色鬈发塞近她耳后,以极近的距离欣赏她的睡脸,两道漂亮的眉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仍不放松,白石揉了揉她的眉心,然后稍微撑起身子,在她的眼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吻。

「对,我醉了,醉了。」

——是醉了,还是清醒的。




「唉……?!」

刚睁开眼的绯山看到现下的状况以后忍不住惊呼一声,又随即闭上嘴。

白石惠一只手摆在自己腰上,自己的一束发还意外地在她另一手的掌上,而她……白石,像是个孩子一样,蜷缩著身子、头靠在她的胸前,睡著。

绯山小心地抓起白石搁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想分开这尴尬的姿势,但睡梦中的白石竟将她搂的更紧,尝试了几次之后,怕再继续下去会将沉睡的人惊醒,绯山便无奈地放弃。

从她的角度,只看的到白石头顶,於是她在结束盯著房间某一角后,决定把视线放在白石的脑袋上。

就算这样看啊看的,也不会看到惠的脑袋里在想什麼啦。尽管在内心这麼吐嘈了自己,却没要转移注意力的意思。
 
「咦……」好像从没以这个视角看过惠。

所以才会为此感到惊讶吗?原来白石的发并不是纯黑的呀。

白石的发心已经出现些微的杂色了。

绯山用手指轻柔地顺起白石的发,那一点点斑斓让她心疼不已,她在默默叹息时间的残忍,也猜测著何时是变化的开始。

虽然不愿承认,但年龄的差距是真的存在的呢……不只是生理上,心理上亦然。

「惠……你一个人、这样一路走来,一定很辛苦吧。」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坦率地说出内心的话,真是抱歉。

一股酸涩而沉重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脑中不断浮现「如果能够更加互相珍惜就好了」的想法,甚至开始享受起这难得的平静时刻。

为什麼两个人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收起身上的刺,不伤害彼此呢?

这个疑问并没有困扰绯山太久,在她听到房外的细微的声响以后,猛然从粉色的气氛中清醒。

另一扇房门被开启又被掩上的声音,就算动作再怎麼轻巧她也能听到。

绯山将被白石握住的发束抽出,果断地抓起白石挂在自己身上的手往回一放,就打算翻个身子跳离床铺。但这个动作幅度过大,终是将安然睡著的人唤醒了。

「嗯……美帆子?」

一张开眼就看到绯山正欲离去的身影,还没开始正常运作的脑袋什麼也无法思考,便像反射动作般不假思索地抓住绯山的手。防备不及的绯山被身后的拉力狠狠抓回,跌在床上。

「啊……我要走了!放开我!」想要起身,却又被一把按住。

「美帆子……」

——走廊上的脚步声停顿了两秒,然后又小声地响起。

「我要走了……岸本学长在等我!」由下往上的姿势不好使力,绯山怎麼推拒还是无法将白石推开。这样耗下去会一个人被留下的。

——门锁「喀」的一声被打开。

听到这一句话,思绪再怎麼浑沌也瞬间理解状况。

「美帆子……!」一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压在她肩上「求求你不要逃走……你可以用任何姿态离开我,但不要用这种方式!而我,我绝不会要求你为我留下,可是,请你……美帆子……用一个你心甘情愿的理由,停留一下……」

——再「喀」的一声,门被阖上。

绯山瞪著位在身侧,压著自己的那人,说:「白石惠,我讨厌……呜!」

声音被密封在口中了。而将其封缄的是白石的唇。

——门口的大男孩注视著天空好一会。

感觉到那只本来绷紧的手腕放松,白石也松开抓著的力道,并抬起头。

「……对不起。」

绯山沾湿了两耳。她将原被禁锢的手抽出,然后,一阵风擦过白石的脸颊……

——「今天的东京一样晴朗呀。」男孩说完后,便迈开步伐。




TBC
匿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