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說,燒真的已經退了?』
『嗯』
嘴裡塞著食物,暗暗在心中稱讚對方的手藝,緋山隨意的應了一聲當作回答。
『是…感冒?』
咽下口中的食物,拿起一旁的水喝了一口。
『應該不是,沒有甚麼其他症狀了』
『那…』
『哎,好歹我也是個醫生,能發燒的原因千百種,既然能燒出來又正常退掉,沒甚麼大事啦。』
『怎麼能這麼說呢…還是再量一下吧?體溫計呢?』
緋山醫生原來是對病患和對自己是雙標準的類型,白石心想。
『…我…我家沒有體溫計』
緋山微露尷尬的看向一旁。
『……』
『──怎麼樣啦,你該不會是來突擊檢查看實習醫生為什麼翹班吧?我是依據專業判斷知道自己發燒的好嗎?』
看著白石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挑高眉頭,緋山忍不住就想辯駁。
『況且,我告訴妳我緋山美帆子從開始實習到現在,可從來沒有請過甚麼病假!而且前天下班前手上的病例早就都──』話語嘎然而止。
本坐在飯桌另一側,交迭著雙手看著緋山進食的白石,突然然伸出手覆上了對方的前額,停留5秒之後皺了皺眉,極度自然的再將手探進緋山的脖子。
帶著微微涼意的手指和掌心,平整的包覆在頸側,緋山一瞬間竟覺得舒適的想閉上眼睛。
停留了片刻,白石注意到緋山怔怔望著自己的眼神,回神一般的抽出手,低下視線。
『抱歉,習慣就…恩,溫、溫度好像還是有些高呢』
『習慣?』
撐住下頷,緋山也看向另一側,下意識的摸著剛才被觸碰過的肌膚。
『妳都是這樣幫病人量體溫的?』
『呃,不是』
白石眉頭微蹙,有些忐忑的捏著手指,輕輕地回答。
沉默。
緋山暗暗的做了幾次深呼吸,卻因為吸入對方身上傳來的淡淡氣息而更加心煩意亂。
『為什麼妳身上都不會有消毒水的味道?洗過澡了?』
『誒?不,我今天還沒…』
反射性的回答到一半,白石莫名覺得有些害躁的在話尾收低了音量。
『──好,謝謝你的早餐,我想也是白石醫生回家睡覺的時間了,』
嘴上不停,緋山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飯盒我洗過再還妳,我等等會再補個眠,晚上會去上班的。』
推開椅子,站起身,一手拿起碗後,卻在伸另一隻手去拿水杯之際,被白石輕輕抓住。
緋山一僵,抬頭迎上對方的視線。
放下了頭髮,白石清秀精緻的臉上,黑白分明的眼中,已經沒有了不安和猶疑。
但在對方剛開口的那一刻,緋山反手更大力的握住了白石的手。
『回去休息了,白石。謝謝妳,真的。』
緋山認真的看進白石的眼底,柔聲說,接著立刻放開,拿起水杯轉身離去。
將手上的東西放到廚房的水槽,緋山回到了客廳,抄起了沙發椅背上白石的風衣。然後低著頭塞到已同樣站起身、正站在走廊邊的白石手上。
一言不發的接過外套,白石試圖看清緋山臉上的表情,卻失敗。
『緋山醫生』
直到緋山已經快走到門口,白石才開口對著對方的背影喊道。
『我──』
『別說。』
緋山轉身。
白石看到了她緊抿的嘴角。
『…是因為,我們是同是女性?』
撇開頭,緋山咬住下唇,沒有回答。
『其實,關於同性之間的感情,已經有醫學報指出,都是──』
白石話還未說完,緋山就忍不住打斷:『拜託,不要念醫學報告給我聽,我知道這很正常』
『──所以說,為什麼?』
沒有迷惑、沒有遲疑的雙眼,顯示出白石惠今日,勢在必得。
『…像之前那樣,不是最好的嗎?』
緩緩的靠上後方的牆壁,緋山低聲地說。
『維持著,友好的同事關係。畢竟,誰知道呢…一時的悸動、一時的迷戀…』
『緋山醫生是不相信我?』
『不相信妳?不,我不相信的,是我自己,』
『我知道妳想說什麼,沒錯,膽小的是我。就像…妳以前曾說我溫柔,呵,我緋山美帆子從來就只是害怕受傷害、害怕被討厭而已,溫柔什麼的,從來沒有過。』
『所以,妳是覺得我不瞭解妳…怕被我討厭?』
『──別擅自斷章取義,白石惠』
『那也請妳,不要擅自決定什麼是「最好的」』
難掩心中焦躁,白石向前靠近了幾步,直到把手撐在牆上就能將緋山圈在懷內的距離。
『憑什麼,擅自的決定放棄?』
傾身,白石讓自己的臉正對著緋山,試圖看進她的心底。
後者,則是倔強的側開頭,抱住雙臂。
『妳又憑什麼逼問我?』
片刻之後,為遮掩臉上滑落的水珠,緋山一手稍微推開白石,接著整個側過身子,用手背快速的擦過臉頰。
『不是什麼事都要照著妳的意來走,白石惠,也為別人想一下好嗎?』
『我每天想的,早就是…』
本反射性的反駁,但卻及時打住,
緩了緩情緒之後,白石輕輕地說:『那,緋山醫生,有為我想過嗎?』
『為妳想?』
擦掉了眼淚,緋山轉過身,不甘示弱的對上白石的視線。
帶著濕氣的紅眼睛,讓白石下意識的又往前移動了半步。
『妳又知道我每天,每、一、天,是花多大的努力去不讓自己乾脆的逃開?不要說的好像只有妳一個人很難受!』
『那就不要──』
『夠了,我跟妳不一樣…妳根本不該來這裡──妳甚至…不需要留在翔北的。』
緋山讓自己的頭也輕輕的靠上身後的牆壁,脫力一般的閉上了眼睛。
而白石,眼中則燃起了不可置信的慍火。
『所以這就是妳的真心話嗎,緋山醫生?』
『妳覺得,我應該去東京?』
默認。
『意思是,翔北比不上東京、不值得待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
張開眼睛,緋山氣急的否認,
卻在下一刻被對方擁入懷中。
不容反抗的,白石伸出左手攬過緋山的上半身,從後繞到前側再抓住了對方的手,另一手則是使勁將緋山的頭側按在自己的鎖骨前。
『不會離開的,』
將臉頰靠上對方的前額,白石堅定的說。
『就算去了東京,或是任何地方,』
『白石惠都不會離開緋山美帆子的。』
緋山美帆子,一直以來,就只是害怕被拋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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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緋山放開了白石的衣襟而抬起頭,但還未說話,就注意到白石胸口已濕了一小片,
於是,一手抹著眼睛,一言不發的掉頭就跑進浴室。
當緋山整裝完畢和平復心情後,一從浴室出來,就發現白石已走到了客廳的書櫃邊,不知道正在翻閱些什麼。
在心中默念一聲「書呆子」,緋山走上前,接著在看到對方手中拿的東西後不禁微微一僵。
『沒想到緋山醫生也有收藏我的論文呢』
『…我都有阿,妳看,這邊是藤川的和藍澤的,藍澤的還有三本咧,那個神經病工作狂──』
『但,只有我的是精裝本呢』
搶過,塞回書櫃,緋山瞪著白石故作面無表情的臉,說:『別人送的』
『這樣啊』
輕咬下唇試圖控制忍俊不住的嘴角,白石緩緩的說。
『──妳得意忘形什麼,我可沒說、沒說…』
感受到自己耳朵上升的溫度,緋山有些氣急敗壞,卻在講到一半就開始結巴。
『我喜歡妳』
措手不及的,緋山愣住。
『喜歡妳喔,美帆子』
『……誰讓妳叫我名字的?』
『美帆子不說嗎?就算只說「我也是」也是可以…』
『誰准妳叫我‧名‧字‧的?』
『啊!美帆子其實有說過了呢,真令人懷念阿─』
『蛤!?我哪有,什麼時候?』
『就一起去唱歌的那…』
『不,那時完全不是這個意思。』緋山堅決的打斷。
無奈的扁嘴,白石撥了一下耳邊的頭髮,看向旁邊。
一陣無言,緋山抱著雙手,手指急躁的輕敲著手臂,一下咬牙抿嘴,一下又皺眉瞪著另一個看向別處、故作沉默人。一張嘴開合數次,卻還是沒有生出半句話。
接著,她注意到了對方微微顫動的雙肩。
『白─石─惠』
『──抱歉』
無法抑止的燦爛微笑。
『只是覺得,美帆子實在太可愛了』
顯然有些難以招架,緋山又是一僵,然後側過身不再正對著白石。
『……還真沒看出來妳是這種人』
『欸?什麼意思?』
『油嘴滑舌、自以為是──阿不,自以為是這點早就知道了──竟然連那麼久以前的事情都還念念不忘,妳啊,該不會切開來裡面都是黑的吧?』
『呃,會嗎?』
被對方下了幾個可以說相當糟糕的評語,白石也是一愣。
『但我說的都是…』
還未說完,就被緋山不耐的揮手制止。
半倘後,
深吸一口氣,一把抓住對方的衣襟使兩人的視線得以平行,緋山認真的對上白石的雙眼。
『──我脾氣不好,膽小,也不會說好聽的話,』
『而且也不打算改。』
『妳…不要因為我之前說的那些,就覺得自己應該要怎麼做,』
『交往的話,不要遷就我。』
感到手裡微微濕潤的觸感,緋山極快的講完最後一句。
『好。但是…』
輕輕握住緋山抓住自己的手,拉開,
向前一步,再次的把對方擁入懷中。
『我會讓妳知道,我喜歡的是妳的全部。』
感受到背上也傳來對方的溫暖,白石嘴角上揚。
『而且,我也是自大、任性又傲慢吶…是不是也可以請美帆子見諒呢?』
『閉嘴啦』
笑了笑,察覺背後的衣服被揪緊,白石滿足的蹭了蹭緋山的頸側。
被對方的氣息激起一陣顫慄,緋山一手移到白石的後腦,使力的固定住。
立刻被更用力的回抱著,緋山可以想像白石現在的表情,
肯定是,得逞的笑著吧。
嘴角浮現淡淡的弧度,緋山將唇貼上了白石的耳朵,若有似無的說了三個字。
『嗯,我也是。』
白石回答。
喜歡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