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來晚了』

 

雖然兩人早在上周就約好了要一起買東西，但計畫總趕不上變化。

 

從前一天午夜就開始休假的緋山，正準備於相約的時間出門時，就接到了白石的電話。本應從午間就開始休假的人，因為急診病人的緣故必須延長值班的時間。

 

而本來還打算下班之後先回家換個衣服、洗個澡再赴約的白石，僅能在忙完之後匆匆地直接趕到相約地點，市區一家百貨公司一樓的咖啡店。

 

『喂~喂，我在電話時就說過了吧，有甚麼好道歉的啊？說的好像我不是急診科醫生一樣。』

緋山拿著吸管戳著杯裡的冰塊，瞪了來人一眼。

 

『是~是，畢竟是緋山醫生嘛』

一掃心中的忐忑，白石露出笑容，拉開椅子坐下。

 

『…甚麼叫畢竟是我？』

 

『嗯…就是說，緋山醫生，總是很瞭解白石惠的意思』

拖著腮幫，白石拿起桌上的menu，看似隨意的說。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誰瞭解你了？』

聞言一愣，緋山在看到對方嘴角的狡黠後，對自己方才疑似漏了半拍的心跳有些惱怒。

 

『還有，誰讓你坐下的？我們要走了』

抽走對方手裡的menu丟在桌上，緋山站了起來並拿起自己的外套。

 

『噢，要去買東西了嗎？』

 

『當然是先吃飯啦，笨蛋，這裡可只有蛋糕和飲料』

微仰著頭圍著圍巾，緋山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不耐煩的說。

 

『就算剛剛的開放性骨折讓妳沒有食欲，我很餓阿！』

 

 

『欸！？妳還沒吃嗎？』

 

對對方驚訝的表情真的翻了個白眼，緋山根本懶的答話，勾起包包，將兩隻手插入口袋，也不等對方站起來就移動起腳步。

 

 

已經八點半了吶

白石連忙的跟上，在心中微微一歎卻沒有開口說出來。看著前方人影身上合身的呢絨長大衣，有些心疼，卻又忍不住覺得有點開心。

 

畢竟，只要是急救醫生都知道，開放性骨折，還不至於讓人沒有食欲。從中午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進食過的白石，早就餓的沒有感覺了。

 

 

『──隨便吃吃可以嗎？再晚怕買不到東西了。』

 

『嗯？我沒問題，都好』

正默默糾結為何對方明明比自己矮小卻可以走的飛快，白石心不在焉的回答。

 

『緋山醫生是要買甚麼呢？』

半倘之後，注意到緋山不時注意著兩側的專櫃，白石才想起甚麼似的開口問。

 

 

醫生醫生的，好像還在醫院一樣，緋山突然覺得有些彆扭，皺眉片刻，卻也完全想不到對方有其他不會更生疏或過熟撚的方式可以稱呼自己。

 

 

『…就看看衣服或小配件吧，也沒特別鎖定什麼的──我說，妳這優等生該不會都不逛街的吧？』

 

『才不是那樣，我當然會逛街的！』

 

『喔？』

 

緋山側頭，停下腳步，刻意的由上往下的打良一番白石，接著歎了一口氣後又邁開步伐，讓對方一愣之下僵在原地。

 

『嘛，那還真看不出來吶』

 

『欸！？什麼意思！？我…我今天、今天是因為來不及啦！而且，應該沒有很糟吧！？』

 

第一次被別人恥笑穿著的白石，愕然的低頭看看自己，在發現快被拋下時才快步的追上前。而趕到之後，一瞬間竟然浮現，抓住對方從袖口露出來的纖細手腕，好好問清楚的念頭。

 

接著，就聽到噗嗤一聲。

 

 

 

「緋山醫生真是壞心」

 

本想這麼說的白石，在被對方帶著笑的斜視一眼之後，又把話縮了回去。

 

多久沒看到了呢，緋山醫生發自內心的笑容。

 

 

『…生氣了？』

發現對方沉默了數秒沒有接話，緋山收起笑容挑眉問到。

 

 

『沒有喔。』

有些恍神的白石，略顯呆滯的回答。

 

 

『…也沒有那麼糟啦，妳穿的』

看了看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再瞥了一下對方的穿著，緋山頓了一頓後說。

 

一襲深色的褲裝，加上原本就高挑的身材，即使沒有穿高跟鞋仍使整個人看起來修長好看。而淡色的長風衣下，彷佛不怕冷一般微開的襯衫領口，正露出招人目光的白皙頸線。

 

『還挺襯妳的。』

 

 

 

『…這樣，根本聽不出來是不是稱讚呀』

 

 

噗哧。

 

『哈哈哈──妳悟性還挺高的嘛白石惠，哈哈~』

 

 

哈哈大笑的緋山，甚至用豪邁來形容也不為過，而一旁的白石，也控制不了自己大幅度上揚的唇角。

 

 

若是能常常這樣就好了，能讓身邊的人自豪又滿足的開懷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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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吃吃填飽肚子的兩人，開始預訂的逛街行程。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白石的錯覺，不管去了幾家店、換了幾個風格，緋山似乎一直把心神放在拿白石當衣架子和批評衣服或白石的身高上。而在本人想要開口表達意見的時候，又會被對方開始漸帶殺氣的臉色逼回。

 

最後，似乎是放棄的緋山，在百貨公司關門之前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眼明手快的挑了幾件衣服試穿了一下，並在白石還來不及說好看時就結了帳。

 

離開百貨公司之後，兩人轉移陣地到了大街。而緋山，則是開始將注意力放在挑選圍巾上。

 

 

『妳怎麼自己都不看？沒有想買的東西嗎？』

對著白石比對幾條圍巾，皺眉。

 

『看妳就夠了呀』

想都沒想衝口而出之後才覺得聽起來不太對勁的白石，趕緊看了看對方的臉，開口想解釋。

 

『蛤？』

所幸心思正在圍巾的材質上的緋山，根本沒有在聽。

『這什麼東西啦──羊毛才5%？走了啦！』

 

拉著白石的手出了店面，走了一小段路後才意識到什麼似的放開。

 

『呃，對了，妳剛說什麼？』

 

『我是說，剛剛在裡面妳幫我挑的，感覺有些還不錯不是嗎？』

下意識的看了看被對方放開的手，白石不經意的回答。心想就算不提方才去的店自己絕大多數從未踏進去過、根本不知從何看起，對方拋過來的衣服都應接不暇了，怎麼還會有時間可以自己看。

 

 

『──又不是幫妳挑的，只是正好……竟然妳喜歡，幹嘛不買？』

緋山反射性的辯解，卻立刻又自覺牽強的轉移焦點。

 

 

『唔…因為妳好像、不太滿意？』

 

 

撇撇嘴，不答。

 

 

『該不會，不管我穿什麼都不好看？』

看了看緋山繃著不答的側臉，白石微低下頭，噘著嘴沮喪的說，同時又睜著大眼注意著對方的表情。

 

 

──噘什麼嘴啦！！

忍住將白石的臉一巴掌拍開的念頭，早已習慣用喝水來平復心情的緋山，突然有些懊惱為什麼今晚沒有隨身攜帶一罐礦泉水。

 

 

哪有人可以快三十歲了還能無違和的用出二十歲的表情？

 

也哪有人可以穿什麼都很好看，讓別人覺得不管買哪一件當禮物都好像很沒價值！？

 

 

『沒錯，穿什麼都醜得要死，大概只剩圍巾是安全牌』

瞪了一眼對方故作無辜的神情，緋山沒好氣的說。

 

 

『…是嗎？』

 

笑了笑，熟知自己嘴硬的同事，白石並不打算追根究柢。雖然對方不肯承認，但為自己所花的心思已足夠讓人打從心底發暖。

 

 

『謝~謝唷，很開心呢』

輕輕的，白石傾身上前，貼近身旁並肩行走著的緋山，在耳邊放下一句。

 

 

過於接近的氣息，讓緋山在白石靠近之際全身一僵，吸了一口氣後卻沒有避開，只是緊握了握藏在口袋中的手，將視線撇到另一側。

 

 

『──謝什麼啦，神經病。』

 

 

漾開燦爛的笑容，白石忽然伸手穿過緋山的手臂和身體的縫隙，一把將對方的左手攬住，使兩個人的身側緊靠在一起。

 

 

『妳、妳幹嘛！？』

明顯受到驚嚇的緋山，下意識的猛地一抽想要拉開兩人的距離，而對此早有準備的白石則是緊緊的攬住不讓對方得逞。

 

『…放手，擠死了，妳以為我們是國中生嘛！？』

惱羞成怒于對方難以抗衡的力氣，奮力的再甩了一甩手臂。緋山覺得自己的腦袋開始有些充血。

 

『不要這樣嘛~有點冷呢，緋山醫生，這樣靠在一起比較暖阿』

相較之下，一臉輕鬆愉悅的白石，側頭黏向緋山的肩膀，輕飄飄的撒嬌道。

 

 

『……不戴圍巾根本活該。還有妳很重，不要壓上來』

 

 

感到掙扎的力道明顯變小，知道自己嬌小的同事吃她撒嬌的這一套，白石有些得逞的開心。眼角偷瞄了瞄對方有些緊繃的側臉，嘴角的弧度無法抑止的加深。

 

 

而緋山，則覺得心有些亂。

 

妥協似的任憑白石貼著自己走了好一段路，緋山暗中深呼吸數次，試圖使自己平靜下來，卻反而因為身旁之人身上傳來的淡淡清香而更亂心。

 

只是一般女性好友的親密，只是如此而已。緋山覺得很煩躁，不懂自己到底有什麼好緊張。

 

 

 

 「美帆子？」

 

 

兩個女人親密的走在路上本就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正糾結於自己心情的緋山，並不是很在意外界正發生的事情。於是，在路口等著紅燈時，一聲從身後傳來的呼喚，並沒有傳進她的耳朵。倒是白石在聽到之後，先是疑惑的看了一眼身邊沒反應的人，接著放鬆了攬著的手，拉長了身形微微張望了一下。

 

 

『是緋山美帆子桑吧？』

 

 

『？』

感覺到對方突然稍微拉開距離，同時也聽到了身後的呼喚，緋山轉身並順勢用力，讓自己的手完全獲得自由。

 

 

『──啊，你…』

而在看清楚來人之後，緋山整個人又是一愣。

 

『抱歉抱歉，失禮了…只是好久沒見到了，忍不住就…』

 

提著公事包，一身黑色的西裝外裹著黑色大衣，一個年約三十出頭的男性，正一臉驚喜的看著緋山，成熟的紳士氣質下，仍透著略顯陽光的親切感。

 

『確實好久不見了吶…你是在這附近上班？』

從驚訝中恢復過來的緋山也換上了驚喜的笑容，更順勢向來人稍微靠近，但旋即想起什麼似的看向白石一眼。

 

『─你好，我是廣山，是美、緋山桑的朋友。』

在緋山開口之前，來者就禮貌的對正面帶淡淡微笑，但似乎正在出神的白石鞠了半個躬，並介紹了自己。

 

『初次見面，我是白石，是緋山…桑的，同事』

禮貌的回了禮，但在回話當中，白石卻顯得有些猶疑。

 

『啊，那也是在醫院工作的吧，真是辛苦了！』

 

『哪裡，您言重了』

 

『…你別看她弱不禁風的，人家可是正是的飛行醫生喔』

 

『嘿？那還真是厲害吶！？』

 

雖然知道白石在碰到陌生人的時候，常披上優等生的防護罩來應對，但緋山還是莫名的覺得白石的態度似乎有些彆扭，於是壓下心中的怪異感，刻意的插嘴開始與廣山交談。

 

 

沒多久就被晾在一旁的白石，注意力卻沒有移開，目光仍在對話中的兩人間移動。

 

 

數分鐘之後，

 

『好啦，我們也該走了，而且這麼晚了…我想應該有人在等你吧？』在路口第三次換上綠燈之際，緋山快速的結束了短暫的寒暄，並在話末刻意的挑了挑眉。

 

『…啊啊，確實呢』

廣山騷了騷頭，有些靦腆的笑了笑。

 

『嘛，那就──』

向緋山點了點頭示意，廣山接著再對白石行了半禮。

『很高興認識妳，白石醫生』

 

而在白石回禮又客套幾句之後，路口的綠燈卻又變成了紅燈。緋山於是有些嗔怪的瞪了兩個人一眼。

 

被瞪的兩人無辜的對視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真好呢，感情很好吧，妳們兩個』

片刻的沉默中，看著眼前兩位窈窕女性，想起适才出聲喊住兩人之前所看到的景象，廣山微笑的說。

 

 

『『欸？』』

 

 

『現在的社會，能跟同事變成好朋友，真的是不容易啊…啊！綠燈了！』

 

 

未及多想，白石和緋山匆匆向廣山道了別，跟著人群穿過了馬路。

 

 

『緋山！』

在抵達對街之後，仍停留在馬路另一側的廣山突然大聲的喊道。

 

聞言回頭的兩人，正巧看到對方似乎問了一句話，但聲音卻被一擁而過的車潮完全蓋過。緋山跨了兩步走到馬路邊緣，一手放在耳邊，側頭，無聲地對對方說「聽不見」。

 

而廣山在盯著緋山數秒之後露出了微笑，大聲喊道：

 

 

『沒什麼──請一定要幸福喔！！』

 

 

語畢，九十度躬，廣山豪不猶疑的轉身，片刻之後就消失在馬路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