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灑下的水帶著一點消毒劑的味道,緋山後知後覺的想到,直升機上的感染,倒下的其實可能不只是冴島而已。
擔心、害怕嗎?那時白石一直沉默著,她背著她只聽見拉開咖啡易開罐的聲音,於是她自言自語的說,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一般,『那個強大的女人沒那麼容易倒下的啦,更何況肚子裡還有其他要保護的人呢。』
白石輕輕嗯了一聲。
關掉水龍頭,熱氣縈繞的淋浴間霎時悄然無聲,不管醫院的熱水溫度有多足,始終沒辦法溫暖需要的人的心,這大概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一件事了。
一個鐘頭前,白石跟她說不要等她了,塞給她一串鑰匙,叫她先回家休息,
因為她和腦外科的新海醫生約了一頓飯。
『蛤啊!?』——這種時候妳居然要去約會?歸功於稍早之前在病人前的魯莽,她硬生生壓下口中的質問,只是臉上的表情一點也沒藏住。
『不是妳想的那樣,』白石打斷她,表情認真,『我還不太想回家...而且正好有這個機會,我想瞭解一下天野奏的狀況。』
又是約會又是藍澤,哪來的double hit攻擊。她家的鑰匙是握在自己手裡,又如何?冷硬的喀人。
『算了,我睡值班室吧,今天的病人有點棘手...冴島,還有藤川也不太令人放心。』
『...聽說是個厲害的廚師?』
白石問了幾句緒方先生的狀況,猶疑了片刻,終於接過被她塞回去的鑰匙,然後對她點了點頭,說了聲『辛苦了。』
所以她就沒回去。
網購的衣服就那幾件,洗完澡後她又一次換上白石的休閒服。
拖著鬆垮垮的過長褲管,還有一不注意就會露出半個肩膀的寬大棉衫,緋山倒進雙層床的下舖,仰躺著盯著上方暗沈的木質床板發呆。
聽說他們是約在翔北的員工餐廳。想著那個畫面,她動了動嘴角。根本一點都沒有約會的樣子嘛。
除了樓上的火災和冴島的中毒意外,這情境跟緋山原先預想的差不多,當初她答應三井要回翔北的時候,還真沒想過會住進白石家的事。
再堅強的人也是會有逃避的時候,更何況她從來就不是比較勇敢的那一個。回來了才發現,七年的時間根本不夠久,白石依然堅持她的急救之路,而她也依舊執著那些說不清的東西。
幸好她們都是醫生,總是有很多單身的理由。
懶得再爬起來關燈,緋山伸手抓了隔壁床的枕頭蓋在臉上,說不定她們都只是想找個理由待在醫院,冴島的狀況令人憂心,偏偏她們又無事可做,這樣的等待,回家反而是睡不著的吧。
累了一天,昏昏沉沉,一下夢到自己是逆流而上的魚,一下子又被困在泥巴裡,緋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著了沒,總之等她回神的時候,周遭是一片漆黑。
「抱歉,吵醒妳了?」白石的聲音。
「沒有,」嗓子啞得嚇人,緋山半撐起身子清清喉嚨想說話,有個溫水罐滾到她手肘邊。
「沒回家啊妳?」
「緋山醫生也沒回去啊。」隔壁床傳來的聲音軟成一團。
「...睡吧。」
幸好妳平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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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穿走了我的衣服。」
翔北醫院的急救科值班室,一大早就有兩位女急救醫在拌嘴。
「還妳總行吧?」緋山打了個哈欠,瞥了白石一眼,雙手一翻作勢要撩起衣服的下襬。
「欸、別在這脫呀!」白石忙擋住值班室的門口。
對白石的動作哧了一聲,緋山站起身轉轉肩膀,痠痛出奇的竟然比昨天好了一些,只是某人的一身藍影,頭一次讓她覺得格外扎眼。
「喂,今天不是你輪直昇機了吧?全副武裝幹嘛?」
「...啊。」
「都發生了那樣的事還能這麼迫不及待,到底有多喜歡上直昇機阿...沒想過要是妳也被感染了怎麼辦嗎?我們絕對會累死的!」
「...抱歉。」
「不許道歉。」
嘆了口氣,緋山示意白石靠近,人總是在離開被窩的那一刻特別脆弱,一定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吧。
「不許亂動啊。」
擁抱看似簡單,天知道她已經想這麼做了多久,就像當年她對自己一樣。對於這個連讓別人安慰的機會都不給的人,她安慰自己總可以吧?
「這時候妳應該回抱一下的。」怎麼會有這麼遲鈍的人,緋山悶聲抱怨。
「可是,怕不是緋山醫生的type呢。」
「......」
她立馬放開。
「...我開玩笑的。」白石很快的說。
從昨天到現在對緒方的事提個不停,她可以誤會一下嗎?
「我換一下衣服去買早餐,緋山醫生要吃什麼嗎?」
「梅子飯糰。」
「欸───又是這個?」
「不行嗎?」
酸酸甜甜的,大概是戒不掉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