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們的疏失真的非常抱歉，接下來的治療會全權由我負責。」

 

才剛處理完一床緊急開胸手術，洗完手的白石在走廊上撞見了緋山。

 

寬大的藍色刷手服飄飄盪盪，瘦削挺直的上半身正躬成近90度直角，面前是一位面色不善的婦人，這樣的場景在醫院其實並不少見，但白石還是屏住了呼吸。

 

「是誰？」

 

從婦人的碎唸聽出了大概，白石甚至不想問到底又是哪邊的處置出了問題，態度散漫、打針很痛、一問三不知什麼的，這批剛來的實習醫生真的沒一刻讓人省心。

 

直到婦人走遠，緋山才回復站立的姿勢，她一手插腰，向白石暼了一眼，眉間看的出疲憊。

 

「我已經罵過了，明天報告會放在妳桌上...喂，我不是跟妳說黑眼圈好歹遮一遮嗎？沒睡好就先別管這麼多了，這裡我處理就好。」

 

「抱歉。」白石抿唇。

 

「不許道歉。」緋山轉頭瞪了她一眼，「剛才當班的是我，實習醫生犯的錯就是醫生的錯——反正妳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就當我最近走了霉運吧。」

 

撇撇嘴，緋山拍了拍白石的手臂，擦肩而過時頭也不回的樣子，就像剛回來那天，對她說不要什麼事都自己扛的時候。

 

白石看著天花板嘆了口氣。

 

「要是從前的她，可不會是寫寫報告就算了呢，」冴島抱著一疊病例走過，笑容越來越少的護理師操著一貫淡漠的語氣，說的話依舊直擊要害。

 

「妳該不會不知道她是在顧慮誰吧？」

 

她當然知道。

 

名取的才能、灰谷的努力還有橫峯的熱情，因為看的到實習醫生們的優點，所以一直善後他們的缺點，她身爲急救團隊的指揮官，如此連累別的醫生，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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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

 

巡了一遍ICU才回到辦公室，白石還在走廊的時候就聽見緋山的嗓音。

 

藤川偷偷摸摸的躲在門外邊，雙手對她比出一個大大的叉，虧得了好幾年患難共苦的默契，白石大概猜得出，那是在警告她“內有猛獸”的意思。

 

探頭進去看，果然依稀可見緋山背後熊熊的怒火。

 

「你說，因為病患說“不想要給實習醫生看診”，所以你就不去了？」

 

「嘛...」似乎是被女醫生的氣勢所震懾，名取模糊的應了一聲，有些無措的向門口看了兩眼。

 

「然後就把工作丟給藤川醫生做，是這樣嗎？」

 

「我...」

 

「唉呀，也不是什麼嚴重的病患啦，妳們看這都是下班的時間了，冷靜、冷靜───呃，抱歉。」實習醫生的求救訊號實在太明顯，藤川終於硬著頭皮插話，結果緋山一眼就讓他閉上嘴。

 

眼看無望，名取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醫生們不懂我們的困難啦...」他小聲的咕噥，然後用手肘頂了頂站在一旁的灰谷。

 

被推的一個踉蹌，灰谷吞了一口口水，難得有膽的在緋山面前說出完整的句子：「呃，是、是這樣呢，因為醫生們都非常優秀，但有時候對我們來說真的很困難...」

 

「嗯嗯，因為醫生們都太厲害了呢──」站在角落的橫峯也認同的點了點頭。

 

一定有什麼東西斷掉了，而且聲音連藤川都有聽見。只見矮小的男醫生急忙忙的衝到戰場中央想要阻止慘劇發生，率先響起的，卻不是緋山的怒吼。

 

「向緋山醫生道歉。」

 

走進辦公室，白石的聲音其實並不大，但在她的注視下實習生通通低下了頭。

 

「不論是緋山醫生、我，你們所看到的任何一個翔北的醫生──甚至是所有的醫生，技術也好、知識也好，全都是在努力和挫敗的經驗中獲得的，」白石語調快速，略為停頓的空檔沒人敢喘息，她深吸一口氣，落下的話份量十足：「如果你們不懂的話，我們會把你們教到會，從今天開始。」

 

接下來的幾分鐘裡，撇開“跟冴島重新學習如何打好針”這種比較像是酷刑的懲罰外，別說是藤川了，就連緋山也不知道急診科有這麼多事可以做，只見白石在講到第十點的時候體貼地讓實習生們拿出紙筆，緋山目瞪口呆，已經忘了自己生氣的原因。

 

「最後一項，今天的病例全部重抄一遍才准下班，知道了嗎？」

 

唯恐又有追加的項目，三個實習醫生搶著應好，白石不再多看那三張蒼白的臉孔，轉頭。

 

「緋山醫生」

 

「是」秒答的緋山差點咬到舌頭。

 

「我們回家吧。」

 

「欸？」

「蛤？」

 

白石面無表情的命令讓緋山只花了半秒鐘就決定丟下藤川，乖乖跟在那對寬肩後面，才走出幾步，她就發現腳步慢了下來。

 

氣成這樣還遲疑，緋山不用猜也想的到原因，白石瞎操心的性子還有誰比她更了解。

 

「喂，fellow，」

 

緋山回頭對著他們喊，實習生們宛如驚弓之鳥。

 

「不會的就問藤川醫生，真的不行就打電話來，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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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突然發這麼大脾氣？」

 

狹小的玄關，緋山扶著牆壁脫掉自己的平底鞋，好笑的側頭看白石從醫院一路緊繃回家的側臉，氣鼓鼓的樣子還真挺稀奇。

 

「他們不可以這樣跟妳說話。」

 

被“優秀”兩個字所抹煞的努力，白石很清楚那種感覺，況且甚至連她都不知道，回到翔北的決定究竟讓緋山放棄了多少未來的可能性。

 

「當初不知道是誰連住都不肯讓我住呢，現在怎麼這麼感人啊？」

 

「那是因為知道緋山的睡相很差。」

 

「──蛤？有嗎？」

 

「有的噢，好幾天都睡不好呢，所以才有黑眼圈。」

 

「怎麼可...嘛...好啦，我去睡沙發就是了...」

 

「不行。」

 

「...白石惠，妳到底想怎樣？」

 

「總之，以後等我先睡著妳才能睡。」

 

她才不會講呢，緋山的睡相其實挺好的，

 

她只是不小心看了太久而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