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 狛日短篇合集 > 13.【狛日+罪日】Purple Hyacinth

2013.4写的一篇日向受小短文。修于美东2016.6.5

紫色风信子(Purple Hyacinth)花语:妒忌

 

 

  病房的门突然洞开,少女从门外明亮的地方出现,战战兢兢地踏着自己拉长的影子接近了病床。惨白的医用照明光从半开的门缝透进,在漆黑的地面上刷亮了一条单色的路,仿佛马路上的方向标识,径直指到了床上躺着的人身旁。

  眼睑很重,仿佛缀了铅块,仰卧着的人在转头时尝试着睁开双眼,努力地打量起自己周身。脑中混沌的意识随转头的动作而摇晃,视界亦变得朦胧模糊;但少女的小腿上一圈一圈缠绕的绷带却在光域里愈发明晰,在周围的昏暗衬托下,雪白得几近眩目。

  接着一只白皙而柔软的手也伸了过来,带着些许潮湿和温暖抚上了病床上的人的额头。真像在给发烧病人估测体温啊。躺着的人一边这么想,一边慢慢整理脑内杂乱的思绪,然后终于在某一刻,他的视线对上了少女的双眼,然后唇角仿佛被吊起一般地扯出弧度。

  “啊、醒过来了吗!太、太好了……辛苦了……”

  少女看见了他表情的变化,眼眶中几乎瞬间浮出了水光。她伸出左手擦去溢出在脸颊上的泪迹,而另一只手则低垂在体侧。他那双浅灰绿色的眼睛机械地转向少女的右手,然后果不其然地看到了自己所料想的画面。这让他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啊啊……这还真是,在想些什么呢?”平时便低沉而带着沙质的嗓音,此时更显得嘶哑。他有些无奈地发觉声带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无法精确地振动发出声音来,即使这并不妨碍交流。

  “诶?对、对对对不起!”一被质问就不由自主地示弱道歉,即使自少女醒来已经过数月也未曾改善。他从鼻子里发出轻笑,分明跟那位老好人几乎整日呆在一起,如今看来似乎少女的精神状态毫无改善。

  “我、我只是……只是觉得狛枝同学,稍微休息一阵子会比较好……那、那个,比起其他人,才醒来没有多久的狛枝君……身体状况是最不乐观的呢,所、所所以最好、安静地接受一段时间治疗……那个、啊我……”

  “哈啊……罪木小姐,你说话最好还是流畅一点,虽然觉得很抱歉,但以我现在的状态,想要听清你说话还挺困难的……”狛枝忍不住叹了口气,“而且,即使知道自己这种垃圾一样的存在只会给大家添麻烦,不过要让我休息的话,即使不愿意我也没什么力气反抗哦?分明最清楚这一点的你,却做到了这个地步,是在担心些什么呢?”

  “诶?担心……那个、……我……”罪木慌乱地环顾左右,双手像是不知该摆放在何处似的顺着以往的习惯想要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但这样无措的行为只持续了数秒,不安定的少女便突然像被掐断了电源的机器人一般,整个静了下来。

  “是啊……我只是、担心病人的状况而已……”抓着发丝的手缓缓地放下,罪木重新看向狛枝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刚才的表情——害怕、局促,都像泡沫一样消融难觅,而只剩下无机质的雕塑一般的虚空。

 

  这次她伸出了右手,停在了靠近对方颈侧的地方。

 

  “狛枝同学也好,还在昏迷的其他人也好,都是需要照顾的病人呢……虽、虽然我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我还是会努力、去看护大家的……”

  “所以,你这样做也只是为了看护我吗?”狛枝朝向一侧歪过脑袋,遮住脖颈的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了苍白的皮肤。这是他剩下不多尚且能够自由活动的关节,除此之外,他的四肢都被牢固地束缚着,医用固定带的弹性保持在不会弄伤他与稳定的桎梏之间,没有过多的疼痛,却也绝不好受。

  “因、因为……之前,狛枝同学不愿意接受医院的治疗,而从病房里逃走了吧?被日向同学找到的时候也不愿意回来,还、……”

  “还因为反抗的原因,让日向君受伤了……啊哈、哈哈哈哈,真是无能又恶劣啊!居然让为了我着想的日向君受伤了呢!呐罪木小姐怎么想?是不是觉得这很不可原谅?”突然爆出的大笑,充斥着狂气与压迫感。可罪木依旧只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狛枝的表情,既没有显出恐惧,也没有退缩。

  “没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哦……曾经我也是,渴求着被别人原谅,为了这个什么都能够去做,但最后还是……日向同学也是,是他告诉我说,想要被别人原谅的话,要先自己宽恕自己呢。”

  说到这里,罪木露出了有些害羞的笑容。

  “日向同学一直、一直都很希望能让大家都醒过来,而且他提到狛枝同学的时候尤其多哦……日向同学一定很想和狛枝同学成为朋友吧,而且也一定是希望、狛枝同学能够原谅自己,不要再做出什么自虐的事情……”

  “这种迟钝的天真性格,还真是与日向君相当搭配啊。”恢复了平静的狛枝,对于罪木所说的话只是做出了不冷不热、分不清是讽刺抑或感慨的回应,“但是呢、罪木小姐,……你说得不对哦。”

  “嗯?”罪木有些疑惑地睁大了双目,“不对?……是什么?”

  “我和你,从根本上就完全不同啊。我不觉得会被谁原谅哦,我也从不渴求这个。无论我做的事情,在大家看来是对或错,我都是认定了一点才会义无反顾去做的。……只要是为了希望的话,谁活下来或者谁死去了,杀人或者被杀,对我而言都并不重要。”

  “……是呢。狛枝同学,从来就没有动摇过自己的想法啊。即使在新世界程序中时也一样。”罪木喃喃着,微微收紧了右手的手指,“可是,日向同学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即使被狛枝同学那样拒绝了,也还是不放弃啊……”

  狛枝瞥见罪木手上的动作,只是不置可否地弯起了嘴角。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还是快回去吧。留在这里也毫无意义。

  ——我的确是在担心。而且你因为低血糖和低血压昏倒,到最后麻烦的还是别人。

  存放着胶囊舱的房间,冰冷的绿色荧光一明一暗,尚未醒来的人都还在这里沉睡,而坐在一具空胶囊旁的狛枝是唯一的一个异类。日向对他的态度依旧带着程序中最后那种熟稔的疏离与防备,而神座出流的思维习惯与作风方式则让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陌生的冷淡与高傲。

  不知名的焦躁从心底里生了出来,仿佛吸饱了养分的藤蔓般肆意地在血脉里滋生。混乱的记忆与现实的违和,即使再怎样聪明的头脑也无法瞬间厘清这些破碎的存在。而当自己从地面上站起身时,对方沉静到几乎看不出情绪的双目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躺卧时间太久,起身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姿势性低血压的侵扰。而直到看见日向因为自己站立不稳而伸出手来打算扶自己时,那股焦躁感终于冲过了压抑的极限。

  意料之外的承受到了来自对方全身的重量,完全被当成了支撑体的日向惯性地后退了一步,踢中胶囊舱的声音让他慌忙转头看了过去,但身体的平衡却也因此而完全崩坏了。

  倒在地上的瞬间背后传来沉闷的钝痛,而被对方手肘正中了腹部则令日向不得不咬紧牙关才能避免即将脱口而出的喊声。撑住地面的前臂十有八九已经擦伤,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咳……咳咳!你、在做……什么……”

  挣扎着组合字句,日向看着俯在自己身前的狛枝用仅剩的右手拉住自己的领带,然后凑近用牙齿咬住了系起的结。

  对现状的惊讶与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的恐惧,虽然都不再像程序中那样彻底,但果然这样才适合。——瞥见日向的表情时,狛枝露出了几不可见的、带着得胜意味的笑容。

  “狛枝、……住手!”

  领带已经变得松散,而那只手这次则伸向了领子下的第一颗纽扣。只是在解开扣子之前,它被对方的手制住了动作。

  “你究竟想怎么样!”

  这次是因不解和焦急而生出的愤怒。

  “这话应该我反过来问你呢?”

  “哈?”

  “对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还有什么期待?日向君究竟希望我做些什么?”

  这次是听见的话超出了意料所以开始发愣了。眼睛睁得很大,目光也在动摇,是想要说些什么吗,可惜只是张开了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呢。嘛,虽然对这边而言倒是个便利的情况。

  “我想我那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的使命已经结束,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将与我无关……对于已经从舞台上退场的演员,你希望他再回到舞台上来,是希望他再做些什么呢?”

  虽然问出了问题,狛枝却并没有等待对方给出回答。他不再说话,只是凑得更近并谋求一个亲吻。无间重合的唇没有什么更多的动作,连辗转都温柔得不可思议。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日向垂下了眼睑,手上感受到的力度也逐渐变小。只是直到最后,狛枝都未能收到来自日向的回应。他因低血糖而昏了过去,日向支撑着他回到了医院,令他躺回了病床重新打好点滴。之后,狛枝没有再见过日向,而一切的治疗他也都不再回避地接受了。

 

  “罪木小姐,其实喜欢日向君吧?”

  “……日向同学,一直都对我很温柔……在遇见他之前,从来没有人、愿意那样安慰我,大家都觉得,我被欺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想要为了日向同学而去做些什么,当然……我也希望、他能够像我看着他一样看着我,像我爱着他一样,他也能够爱着我……”罪木垂下了头,仿佛梦呓般地述说着,“所以……”

  所以。

  狛枝看着罪木慢慢将视线焦点聚集在了她的右侧。

  那只柔软的右手正举在自己的手肘附近——

  “请不要妨碍我。”

  ——将注射器的针头推了进去。

  “……这次是什么?还是镇定剂吗?”狛枝的语气安闲得仿佛在讨论他人的事情,而罪木则只是摇了摇头,将注射器针拔了出来。

  “之前的镇定剂、是因为觉得狛枝同学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医生才会要求我进行注射的……这次只是神经修复的药物而已。”将用完的器具收拾好,罪木把固定着狛枝手脚的束带全部解开,又一次伸手摸了摸狛枝的额头。

  “那、这个呢?”无力抬起手臂的狛枝眼睛向上瞟去,看着罪木小心翼翼地测量着自己的体温。

  “虽然、那只手已经被移除了……但日向同学还是担心可能会有移植反应,所以拜托我多注意。”

  “……真是担心过度呢。”

  对于狛枝的感慨,罪木没有再说话,只是将东西整理完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没能做到。分明能杀了他。没能做到。

  罪木看着手中空了的注射器,面无表情地将针头接口的部位戳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为什么能原谅呢?原谅他与原谅我一样吗?爱着他也像爱着我一样吗?

  想要和你在一起是罪过吗?不希望他人把你夺走是罪过吗?

  你这么说过呢,“罪木什么错也没有”,但不对哦。日向同学不知道,我真的很希望把你变成这一生都需要我照顾的人呢……永远都不能离开我,一直一直都和我、只和我在一起。

  “可是……这样就不是日向同学了吧。”

  这么低语着,然后咬住了嘴唇。罪木垂下头,忍不住抽咽了起来。手里的注射器被紧紧攥住,仿佛要被捏坏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日向同学……”

  ——请你原谅、像这样无可救药地喜欢着你的我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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