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绯山美帆子穿着黑色的真丝上衣、墨蓝色的贴身牛仔裤,坐在酒店首层的咖啡店内,轻淡而优雅。她喝了一口热巧克力,把眼神放空降落店外,等待着好戏上演。

 

再过五分钟,市值二亿元的珠宝『雪姬之泪』就会在十余名员警和保镖的护送下,从酒店运到博物馆展出。而咖啡店外的这条走廊,正正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花了一个月时间搜索资料,一个月策划方案,再以匿名方式在网路上找几名毫不相干的人,要求他们在指定时间、指定地点,完成各自的任务……不需要亲自动手,用这种借刀杀人的方法来达到最终目的,是她绯山美帆子最惯用的犯案手法。

 

咖啡店内,坐在最左边的男工薪族、右前方的老头子、收银台旁边的女妇人、靠近门口的一对情侣,通通都是即将上演的这部大片的临时演员,就连走廊外打扫的清洁工,隔壁面包店的兼职厨师,也凑凑热闹在剧中参一脚……

 

一切准备就绪,倒数一分钟。

 

绯山把杯子放回托盘上,坐好,想到雪姬之泪快要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但……总觉得……

 

「麻烦你,要一个豆腐味的雪糕。」

 

为何声音这么熟悉 ?!

 

目光在咖啡店内扫视一遍。不对!是雪糕!绯山迅速向对面的雪糕店望去。

 

咇——咇——咇——

 

这时,负责护送珠宝的队伍忽然拉起了警号,走廊外顿时人群纷乱,几名客人离开咖啡店,行动按照计划进行着。

 

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绯山的视线终于穿越人群,与对面雪糕店内的女子四目双投,她的心禁不住狂跳。那人咬着雪糕笑得灿烂,她却一阵慌乱,几乎要倒泻一杯热巧克力。

 

一下子站起来冲出去,咖啡店服务生焦急地提醒她还未结账,连忙掏出一万元示意不需找零,再次向对面的方向望去,短短数秒,已失去了那人的踪影。

 

「不可能的……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该不会是……

 

原本慌乱的心变得忐忑不安起来。绯山躲进逃生门后的楼梯间,拿出作案时才会用到的旧款手机,接上变声器,拨通了负责最后将雪姬之泪偷送到指定位置、也是唯一一个这次会与绯山对话的人的电话。

 

「Sorry, you dial number already expired.」

 

Shoot!!!为什么在日本要说英文!!!

 

将手机合上,不需再拨打确认,绯山已经猜得到,这次行动失败了!至于失败的原因所在,应该就是出在最后的这个人身上。

 

真是失策。为什么一直会心安理得地认为,那个和自己同样喜欢和熟悉用这种方法犯案的人,这次会安于本分不掺和?

 

但事已至此,绯山也只好强忍着怒意,回到走廊,走进那间雪糕店。

 

啪——!

 

「给我两个豆腐味的!!!」

 

已经被刚才的骚乱吓得不轻的女店员一阵手忙脚乱。

 

「不需找零!」

 

 

 

∞∞    ∞∞   ∞∞   

 

银白色的开蓬跑车里,女子一边拿着雪糕满溢的圆筒冰淇淋在舔舐,一手操控着方向盘,吸引到不少路人回头注目。

 

绯山美帆子踩着油门,车辆沿着高速公路向东京湾游艇俱乐部的方向驶去,她一个大意就让雪糕沾污了衣领。

 

oh!shoot!

 

今天说的脏话真是够多的。

 

虽然已是二月初春的季节,但海滂的夜里依然冷风咧咧,会来这里打发时间的富一代和富二代,不用想也知道屈指可数,会来的一定是脑袋被门夹了。

 

轻易找到位置把车泊好,绯山在空荡荡的车场里,一眼就看到了某人的亮红色座驾。很好,她想,某人万年不变的习惯,倒是省了她到处找人的工夫。

 

拉高外套的领子防止冷风跑进衣服内,她伴随鞋子踩在木板走道上的声响,有节奏地迈着步子,然后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船身印着『S.M.』的游艇。忍住每次看到这个都想要吐槽的冲动,绯山熟路轻辙地走进那艘船。

 

「你来了…」就像早预料到她会出现一样,游艇的主人好整以暇地拿着两支红酒,「61年Chateau Petrus?还是82年的Lafite?」

 

「我今晚不是来喝酒的。」

 

「啊!我还准备了你最喜欢的法式煎羊排~」那家伙依然笑着说。

 

「那个东西是不是你偷的?」

 

「还有香橙鸭胸~」继续装疯卖傻。

 

「那个东西是不是你偷的?!!」

 

「差点忘了!还有芥末大虾!」

 

「白!石!惠!」

 

「唔?」

 

「……你!!!我走了!!!」绯山使出威逼白石惠就范的惯用招数,转身假意离去。

 

「等一下!」果不其然。「我认了,你会留下来陪我喝酒吗?」

 

 

……

 

知道白石和绯山曾经恋爱过的人并不多,知道两人分手的人也是少之又少,而其中知道她们分手原因的就更是绝无仅有。就连绯山自己也不清楚,一年前白石无故提出分手,是为什么……知道答案的,大概只有白石吧。

 

心中对白石存有太多的疑问,但谁提出分手,谁就输了,既然自己是那段恋爱的赢家,又何必再刨根问底。至少绯山事后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两人分开的一年多时间里,绯山不是没脑内过在和白石碰面的情景,无视她、痛骂她、怒斥她,或是以『没有了你我活得更好』的胜利者姿态出现,狠狠丢下一句:「怎么样?后悔了吧?」

 

多酷。

 

但她敢保证,绝对没有想象过会像今晚这样……

 

「你的衣服脏了,到卧室换一下吧,柜子里有你合穿的。」

 

白石惠式的细心和温柔,最讨厌了!

绯山正欲拒绝,目光却与白石碰个正着,竟忽然晃了神,心跳加速,连舌头也打起结来。

她很清楚,这是心动的感觉。

 

不会的,不会的。赶紧摇摇头,欠缺思考力的她揉着生痛的太阳穴走进卧室,首先映入眼的是一张king size圆形大床,往昔的画面飞快地在脑海掠过,回过神来,忍不住大骂自己一句:バカ!!

 

分开后,她肯定不止和一个女人上过这船睡过这床!

话说白石今晚,不会是想……

 

拉开衣柜,绯山把最严实的衣服翻出来套上。

 

 

 

换好衣服,绯山走出来时看到白石似乎已为晚餐做好准备,正动手脱下围裙,她不禁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

 

容貌一如既往的逆生长,发型和一年前差别不大,只是头发染成了棕黄色,加上显瘦的黑色衬衫,整个人看上去更精神飒爽。简直和某相机大型广告牌上的代言人有得比,甚至过之无不及。

 

白石走到餐桌旁边,将酒倒进杯子,兀自说:「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想喝61年Chateau Petrus,半年前我在德国看到它,就把它偷来了。」

 

「不怕我报警吗?」绯山泛起玩味的笑容,拉开椅子坐下。

 

「你不会的…」白石也微微一笑,和她对面而坐,「cheers!」

 

这时她才留意到白石指间的戒指,一下子看得出神。

 

那是白石和绯山交往时的定情信物,两人分开后,绯山那只就遗落了。

 

但白石为什么还戴着?难道说…

 

这是她和新恋人的…?绯山想着想着,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进红酒。

 

不料白石冷不丁说一句,「不要喝那么急喔,这样很容易醉的,你以前一醉就会自动脱了。」

 

「噗——!!!!!」

 

忍住笑意,白石伸过手正欲帮她擦嘴角。

 

「以你的酒量和酒品没资格评论我!!!」窘迫地接过纸巾,目光再次触及指间的闪烁。她干脆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美帆子……」白石担心地看着绯山。

 

一杯喝尽。

「Chateau Petrus也不外如是,看来喝酒还是很看心情的,尤其是要看酒伴是谁。」绯山挑挑眉,「酒喝完了,既然你承认东西是你偷的,快点还给我。」

 

「试试菜吧,还有82年的Lafite,要喝吗?」不等绯山回答,她自顾自说地把另外一支已经透好气的红酒拿出来,添满了半杯。尔后,才用充满遗憾的语调说:

 

「我把东西送在意大利了,拿回来大概需要五天啊……」

 

感到一阵头痛。绯山懒得继续和她耗,再次提起酒杯往喉里灌,将里面的红色液体喝得一地不尽。「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意大利拿回来。」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尔后,她又忽然停下脚步,说:

 

「我对这酒的评价,跟刚刚的一样……」

 

兴许真是酒量太差了,白石在绯山离开后呆坐了很久很久。独剩一人的她默默把二人份的羊排、鸭胸和芥末大虾吃光。

果然,一个人吃的话,怎么样都不好吃。她在心中暗下定论。

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好友的号码。

 

「梶先生,我明天想……」

 

 

匿名